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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卻是截然不同。多年前,她以表面的靜態吸引了滿城。滿城錯誤地把她當成了一個孤僻的、曲高和寡的女人。他喜歡她寧靜的、與世無爭的眼神。
念大學時,他愛過她。這是肯定的。那時候她執著於功課,顯得外表冷漠、目不斜視,嚇退不少男生。滿城消極地迎頭衝上,準備撞上一堵結實的南牆,結果一頭撲入溫柔鄉。城池未曾設防。他一舉攻佔下了她。
毋庸置疑,他喜歡過她的樣子。剛結婚時,她坐在桌前看書,他可以整天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她的臉,是他夢寐以求的那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一件藝術品。然而在他讀完研究生歸來,他的喜愛變得理性。他不再衝動。
同時她的好勝心日漸凸現,他發現她天生是屬於競技場的。當競賽的口令吹響,她渾身的汗毛都會倒豎起來,進入戰備狀態。她張牙舞爪地爭搶著各種利益,連蠅頭小利都不會放過。為了在學術界佔有一席之地,她瘋狂地撰寫論文,起勁地讀書,並以39歲的高齡考取了在職博士研究生,滿城對她的厭煩也隨之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不光如此,清川精明、計較,討價還價,因為一毛錢可以把小販說得口吐白沫,卻又大手大腳地浪費錢物,慷慨地對馬路邊的乞丐進行佈施。滿城提醒她,那些傢伙是職業乞丐。她不信,依然施展婦人之仁——滿城和她剛好相反。滿城是個懦弱的男人,但他一經做出判斷,必定心硬如鐵,絕不拖泥帶水。
滿城為數不多的幾個熟人對清川的評價都很高,清川職業高貴,容貌上乘,最難得是任勞任怨、廚藝上佳,與朋友們蓬頭垢面的市井惡妻不可相提並論。
朋友們看見的是正面,清川留給滿城的是背面。滿城認為自己只認得一個永遠處於疲憊狀態、不會笑、不是冷漠就是譏諷的女人。
步入中年,清川增加了一個新的優點,那就是盡力維持矛盾的底線,她看重自己的風度和教養,絕不激烈地破口大罵或是拳打腳踢。在結婚早年,那曾是他們的家常便飯。
但冷嘲熱諷的滋味同樣不好受。像襪子髒了,滿城習慣好幾雙堆在一起,拖延數日才一次性清洗完畢。久放的汙漬難以清除,尤其襪底,逐漸不可置信地厚實起來,滿城倒入大量洗衣粉,一下一下大力搓揉。清川每每在旁邊和顏悅色地說:
“與牛皮菜厚度相等吧,不如炒炒下飯。”
像滿城患有慢性胃炎,醫生囑咐不沾生冷食物。結果清川批發一箱冰淇淋給媚媚,滿城吃掉一半,清川勸阻無效,聳聳肩,抬腳走開。半夜滿城胃痛得齜牙咧嘴。清川扶他看急診,由始至終,並不責備,只露出一副是不是、是不是的表情,害得滿城羞憤難當,胃痛加劇,生不如死。
像滿城養一大缸金魚,清川告訴他金魚不是三頓飯都喂的。滿城不肯信,正巧要出差,怕清川虐待他的寵物,多多扔下魚飼料。出差回來,魚缸不見了,問清川,清川指指陽臺。他出去一看,一缸的死金魚,已經腐爛發臭了。
“它們思念你,在你走後第二天,吃光你喂的所有飼料,自殺身亡。”清川站在他背後說。
再有,面對他事業的不得志,清川從年輕氣盛時的喋喋不休進入作壁上觀的狀態,她似乎對他的前程已經死心,連一句怨怪的話語都吝於出口。每當他慘敗而歸,清川都有預見地擺出一副溫情脈脈的模樣,以人道主義的關懷,懷著革命戰友的立場,送上一桌好酒好菜,早早預備下洗澡水,然後主動與他同效魚水之歡。她的寬宏大量更讓滿城難受,尤其是那種憐憫的、原宥的眼神,只差說一句節哀順變。
滿城懷疑清川體內流淌的是另一種生物的血液,冷凝似冰,好像一本外國奇幻小說裡寫到的一群怪人——渾身冰涼,眼冒寒氣,就連女人子宮裡的羊水都被冰凍住了,胎兒在冰碴裡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