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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樓雄踞嶽陽古城西門城樓之上,左攬洞庭,右挹長江。登樓四望,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朝輝夕陰,氣象萬千。與武昌黃鶴樓、南昌滕王閣並稱江南三大樓閣,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嶽陽天下樓」(魏允貞《擊陽樓》)的盛譽。歷來遷客騷人,多會於此。登臨送目,賦詩寫懷,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名篇。其中凌跨一代、雄視千古之作,眾口一詞,非杜甫、孟浩然二詩莫屬。元代方回登嶽陽樓,見左邊門壁大書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詩:「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欲濟無舟揖,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右邊門壁大書杜甫《登嶽陽樓》詩:「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嶽陽樓為洞庭湖畔的一顆珍珠,但若沒有洞庭湖,嶽陽樓也就黯然無色。登嶽陽樓,必望洞庭湖,詠嶽陽樓,必詠洞庭水。中唐劉長卿詩「問人何淼淼,愁暮更蒼蒼。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嶽陽館中望洞庭湖》);晚唐許棠詩「四顧疑無地,中流忽見山。鳥高常畏墜,帆遠卻如閒」(《過洞庭湖》)均為詠洞庭壯闊的名句,許棠還因此得到「許洞庭」的美稱,但都不若杜詩頷聯胸次豁達,氣象壯偉。「吳楚東南」、「乾坤日夜」,還只是平常詞語,加上「坼」、「浮」二字,便成奇警之句。前人曾提出:洞庭一帶,春秋時期皆屬楚地,與吳相隔甚遠,怎麼詩中會有分開吳楚的說法呢?有人認為這句詩出自《荊州記》中的一段話:「君山在洞庭湖中,上有道通吳之包山。今吳之太湖,亦有洞庭山,以潛通君山,故得名。」(《杜詩詳註》引葉秉敬語)其實更通達的解釋是:洞庭湖乃東南大澤,位居楚地,東下即為吳境,詩人正有沿江東下之意,登樓遠眺,目極千里,似覺吳會就在眼中,於是產生了分坼吳楚的想法。曹操《觀滄海》詩:「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有人又提出:「乾坤日夜浮」,也像是詠海,用於洞庭湖,未免形容過分了。其實這句詩倒確有所本,在《水經注》中,已有「(洞庭)湖水廣圓五百餘裡,日月若出沒於其中」的說法。明人胡震亨說:「體物用『乾坤』字最多者杜甫,用『元氣』字最多者劉長卿。境窮於睫量,語亦窮於吻量,非此等字不足副之。」(《唐音癸簽》)面對驚濤拍天、四顧無地的洞庭湖,「乾坤」二字,很自然地出現在詩人的腦中。這兩句詩,大氣磅礴,沉雄壯闊,寫出洞庭氣概,宋人蔡絛讀後嘆道:「不知少陵胸中吞幾雲夢也!」(《西清詩話》)
這首詩作於代宗大曆三年(768)冬,杜甫乘舟沿長江東下,從公安(今屬湖北省)漂泊到嶽陽。對於當時的處境,詩人曾用「社稷纏妖氣,干戈送老儒。百年同棄物,萬國盡窮途」(《舟出江陵南浦奉寄鄭少尹審》)來表達。故下半首不禁身世之感,忽發淒楚之聲。這首詩頷聯寫景,深遠闊大,頸聯寫情,落寞悲涼,詩境全然不同。浦起龍認為「不闊則狹處不苦,能狹則闊境愈空」(《讀杜心解》),尚是皮相。在這種闊大的境地之中,俯仰一身淪落,更易使人產生「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旅夜書懷》)的感慨。故王夫之說:「天情物理,可哀而可樂,用之無窮,流而不滯,窮且滯者不知爾。『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乍讀之若雄豪,然而適與頸聯『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相為融浹。」(《薑齋詩話》)末聯從個人身世之感,轉入對國家危難的憂慮,憂憤更加深沉,胸襟更加博大,氣象更加壯闊,詩人感情的浪潮,浩浩而來,和洞庭的波濤,瀰漫合一,既與頸聯相合,又與頷聯相稱。前人曾說:「(孟浩然詩)隻身世之感,而此抱家國無窮之悲,事境尤大。」(《瀛奎律髓匯評》引無名氏語)唯其如此,杜甫這首詩,能高立雲霄,氣壓百代,和范仲淹的《嶽陽樓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