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第1/2 頁)
登高
登高
陣陣秋風,送來山猿的長嘯,在高迥的天空迴蕩。清澈的水,細白的沙石,飛鳥正來回飛翔。四顧群山,無邊無際的落葉,發出蕭蕭的聲響。山下長江,驚濤澎湃,滾滾奔向前方。正當此時,一個滿頭白髮的詩人,歷盡艱難,滿懷苦恨,獨上高樓,憑欄眺望。面對眼前的景象,他的感慨,該是多麼深沉,多麼悽愴!那淒勁的風聲,澎湃的濤聲,飄落的葉聲,哀惋的猿聲,從空中吹來,在江中轟響,從林中傳出,在峽中迴蕩,一齊湧入詩人耳中,湧入詩人胸膛,又怎能不匯集他的心聲,組成一曲悲壯的樂章?
代宗大曆二年(767)深秋,杜甫在夔州登高憑眺,四顧蒼茫,悲歌一曲,以訴衷腸:「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登高》)
在這首詩中,包含了屈原「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的情致,宋玉「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淒涼,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愴,謝朓「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的高亢。
首聯每句各寫三景,如畫卷一幅,盡收眼底景象。頷聯前後均用疊字,似琴曲三復,喚起詩中精神。頸聯沉鬱頓挫,從時(百年)空(萬裡)兩個方面,表達詩人心情。杜甫家在洛陽,如今寓居夔州,故說「作客」;自從離開長安,顛沛隴右,流滯蜀中,歷時多年,故說「常作客」;洛陽夔州,遠隔千山萬水,故說「萬裡」;這種他鄉作客的飄零之感,在暮秋格外強烈,故說「悲秋」;而在此時,能夠排憂解愁,惟有登高望遠而已,故說「登臺」;常恨親朋不見,形影相弔,故說「獨登臺」;如今老年體衰,故說「多病」;眼看一生就這樣在貧病潦倒中度過,故說「百年」。宋人羅大經說這聯「十四字之間含八意,而對偶又精確」(《鶴林玉露》)。久客則歷盡艱難,換得滿頭白髮;甚至連借酒澆愁,也因多病潦倒,有所不能。尾聯語甚淒楚,意極沉痛。
這首詩前二聯寫登高聞見之景,後二聯寫登高感慨之情。其景,是滲透了詩人主觀感情的景;其情,是浸染了當地客觀景色的情。「情中有景,景外含情,一詠三諷,味之不盡」(陸時雍《詩境總論》)。今人羅宗強評說此詩:「秋日登高,悲從中來,嘆一生之困頓潦倒,於是對景抒懷。但是景卻是壯闊的景,風聲、猿聲、落葉聲,全都匯合到滾滾濤聲之中,以強烈的節奏在流動;落葉飛揚,江鳥盤旋,江水奔流,一切都是動的,以迴旋起伏的節奏感在流動。聲和色,都在流動中表現出壯偉的韻律感。這韻律,其實也正是杜甫此時內心情感的韻律。這樣一個壯偉的景色,完全展現了杜甫的悲壯情懷和寬大胸襟。這時候,換一個環境,比如說,換一個冷落僻靜、清幽窄小的境界,就無法抒發他的懷抱。只有這縱橫萬裡的秋色才足以表現他的胸襟。這一壯偉景色所瀰漫的感情氣氛,也就決定了全詩的基調。」(《李杜論略》)
這是一首七言律詩。明代胡應麟說:「近體之難,莫難於七言律。五十六字之中,意若貫珠,言如合璧。其貫珠也,如夜光走盤,而不失迴旋曲折之妙;其合璧也,如玉匣有蓋,而絕無參差扭捏之痕。綦組錦繡,相鮮以為色;宮商角徵,互合以成聲。思欲深厚有餘,而不可失之晦;情慾纏綿不迫,而不可失之流。肉不可使勝骨,而骨又不可太露;詞不可使勝氣,而氣又不可太揚。莊嚴,則清廟明堂;沉著,則萬鈞九鼎;高華,則朗月繁星;雄大,則泰山喬嶽;圓暢,則流水行雲;變幻,則淒風急雨。一篇之中,必數者兼備,乃稱全美。故名流哲匠,自古難之。」(《詩藪》)杜甫七律,思致深遠,造語奇警,正而能變,大而能化,有行雲流水之勢,極沉鬱頓挫之妙,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