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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36章
顧凝熙心想, 人死之前的恐懼絕望,大約與此時相近無二吧,因為「和離」二字, 正如兇惡劊子手, 在對他活生生挖心奪肝,將滿腹肚腸一段段拖出扯碎,將渾身筋骨敲打成寸寸齏粉, 令他痛不欲生。
是啊, 他何其幼稚, 何其愚蠢,何其自以為是,怎麼會一根筋地以為, 娘子說的和離與義絕, 只是表達不滿而已,是可以商量、哄勸、挽回的呢?
從初七娘子撩話「和離」, 到方才自己如夢初醒, 他都做了什麼?
一者是傻乎乎放手, 讓吐過一場、身子虛弱的娘子自行離開, 回了孃家;
二者是錯誤判斷事情輕重, 在莫家小院坐等一夜,送友人辭世, 領他託妹之請;
三者便是昨日登門追妻, 卻弄巧成拙, 惹得娘子更加生氣, 託識畫傳來更決絕的話語。
究其根本, 是為甚麼呢?
哦,對, 莫家,莫七七,因為他對娘子說,要納妾,納莫七七為妾。
「納妾?哈哈,顧凝熙,枉你自稱君子,怎能提出這般荒唐狂悖的請求。你先踐踏了夫婦之義,傷害了娘子感情,還心存僥倖,希望娘子與你共同擔負弱女一生?還是娘子一直介意的、你在全天下唯一能看清臉面的那位女子?「
顧凝熙自言自語,終於設身處地,從陶心荷的立場出發,回顧這件荒唐事。
「娘子說得不錯,你對她哪裡還有情義在?你與衣冠禽獸,有何兩異?」批判自己入骨三分,神智重回身竅,顧凝熙看透了自己的虛偽、怯懦,忍不住抬起右手,摑扇了自己一巴掌。
仰躺著、頭向內的顧凝熙突行驚人之舉,雖然因為高熱方退,力氣不足,手臉相觸的聲響悶悶的,還是讓床帳周圍的下人們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
管家揣度著主子爺的心事,帶頭輕聲勸道:「爺,您剛醒來,保重身體為要。進些細軟粥水養養,可好?是惦記夫人了麼?還是,掛念莫家那頭?」
顧凝熙以右手遮罩住眼眉,拇指搭在額間,尾指勾在眼角,用惡狠狠彷彿要自挖雙目的力氣,掩去沁出的淚,指尖濡濕。
自己當時滿心都是所謂「仇家」傷害了弱女子,因此背負了原罪茫然失措。對娘子,連句「進些粥水」的問候,都沒說出口,算什麼夫君?
娘子不要他了,要和離,更是他罪有應得。
假如……假如,他反悔了呢?
他能不能,不納莫七七為妾?另尋方式補償身心受創的孤女?
這樣,娘子會不會原諒自己?
心臟收到什麼訊號一樣,劇烈在胸腔裡鼓譟起來,顧凝熙在小廝們左右殷勤攙扶下,慢慢坐起,神思不屬,聽著管家有條有理地匯報:
「爺,莫公子那邊,一切正常,屍身已入棺,安排頭七那天上釘。弔唁有模有樣,咱們府的人打理著迎送。莫姑娘,在靈前長跪著守喪,就是說記掛您的高熱,其他沒什麼。」
管家的話讓顧凝熙冷靜下來。
是的,納妾是自己親口答應莫家兄妹的,不論當時多麼腦中空白、草率衝動。
他遲鈍地明悟了,這份答應多麼傷害娘子也違背自己本心,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設想的那般簡單,只是府裡多庇護一個孤女而已。
妾相較於義妹,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自己毀了這一切。
莫兄弟已死,在天之靈說不定正看著自己,若是食言,會不會得罪魂靈?子曰「敬鬼神而遠之」,萬一被降罪呢?罰及自身也就算了,會不會帶累周遭?萬一牽連到娘子?
還有躲在陰暗處,讓顧凝熙想不出頭緒的仇家,怎麼會有人打著尋仇自己的旗號,去欺負弱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