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無語波瀾(6)(第1/2 頁)
凌欽霜知他入獄,必因文辭激烈而砭弊觸權,不由嘆道:“先生不必自謙。法允,儒何以文亂之?”陸太虛目光一閃,笑道:“禁公,俠何以武犯之!”二人相視大笑,豪邁之中,卻難掩苦澀。
水路曲折反覆,小舟轉入一道窄港,卻見蓮葉鋪波,花苞未吐。又蜿蜒個把時辰,將近戌牌,遙見前方燈火輝煌。穿過一片葦蕩蕩,到得鄰近,卻是一個水島。陸太虛道;“這裡原為銀龍門總舵,現已是敝教總寨。”
小舟於青石砌的碼頭邊停泊,二人上得岸來,灘頭滿目蘆花,一帶平沙,其間數百大漢,旗幟飛揚。眾漢見到陸太虛時,振臂一呼,宛若雷鳴。凌欽霜定睛看時,眾漢均是農夫裝束,手持竹槍,衣不蔽體,陣勢頗為嚴整。
陸太虛一回禮,道了聲“辛苦”,向凌欽霜道:“大夥同落天涯,農商也罷,兵匪也罷,既得聚於此,便是一家,操練幾日,已頗見成效。”凌欽霜頷首,舉目望去,煙迷遠水,霧鎖深山,星月微明,不分叢莽。醒目處立一座石臺,臺上豎一根巨杆,杆頂飄一面大旗,上書四字:“替天行道”。凌欽霜正自看時,便聽陸太虛嘆道:“當年宋江起義,山上便立這一面杏黃大旗。本意雖佳,奈何宋江無能,斷了梁山大好前程。‘替天行道’乃成‘順天護國’。嘿嘿,你去護國,國卻又何嘗護你?我看該作‘逆天護國’才是。”言罷不盡慨然。
二人順山道七彎八轉,便見一座關隘,關前擺著刀槍劍戟,弓弩戈矛,四面都是檑木炮石。嘍羅通報後,二人入得關來,兩邊夾道滿豎旗號,守衛極嚴,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又過兩座關隘,方到寨口。寨子四面環山,三關雄壯,團團圍定,中間一片平地,方圓三五百丈。進得寨門,兩邊都是耳房,遠處樓閣紆連,卻是好大一座莊院。
穿林來到莊前,迎面一名中年儒生踉蹌而來,那人容貌蕭疏,青衫破爛,甚是邋遢,人未近,酒氣已至。見得二人,那儒生小眼一翻,道:“得聆陸兄清音,胸間塵俗頓消。”雖是褒辭,神態卻極凌傲。陸太虛嘆道:“狂兄所奏,戾氣過重,尚欠圓渾。”凌欽霜見他腰插一根洞簫,心知他便是適才吹簫之人。那儒生嘆了口氣,道:“無出塵之胸襟,焉能忘憂於江湖?時移世易,我輩俗人,又豈能體悟蘇公之意?”
陸太虛道:“狂兄所言極是。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輕嘆一聲,便為相互引見。那儒生簡清乃明教五大法王之首,聞得眼前之人便是凌欽霜,登時目露不屑之色,冷笑道:“你便是凌欽霜?那方白玉說你千般了得,可灑家看來,多個鼻子還是少只招子?”凌欽霜一怔,陸太虛卻知簡清狂性,便只一笑道:“聖公在麼?”簡清道:“你要帶他去?”陸太虛道:“當然。”簡清斜睥凌欽霜一眼,哼道:“灑家也懶得管。方臘前車有鑑,你只叫他留神,什麼廝鳥都請。這是明教,休想混飯吃!”說罷大袖一揮,信步帶起一股旋風。三尺之內,花草倏而盤起,凌空向凌欽霜捲來。凌欽霜不防,忙自退後,雖然無礙,面上卻為花葉颳得生疼,不覺一驚。簡清一陣狂笑,引吭高歌:“金甌瀲灩傾歡伯,雙手擎來兩眸白。延頸長舒似玉虹,咽吞猶恨江湖窄……江湖窄……”長吟間大袖飄飛,揚長而去。
陸太虛向凌欽霜笑道:“他秉性如此,你莫在意。”一面說,一面進莊。莊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沿途奇石嵯峨,流泉叮咚,處處曲徑通幽,極窮巧思,與莊外險山雄關相較,非但格格不入,渾然便似闊府豪宅,全不似草莽之所。凌欽霜見內中守衛更嚴,比之皇宮亦不遑多讓,不由愈驚。
進得三進庭院,來到一座廳前,但見磨磚砌石,琉璃翠瓦,門楣窗欞皆精雕細鏤,鑲珠嵌玉,更顯豪華。陸太虛向廳外守衛耳語幾句,那守衛便入內通報。陸太虛向凌欽霜道:“陸某尚有要事,不便奉陪。”說罷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