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第3/5 頁)
接場者。就完全是空的。如荒漠一般。人們心懸在空中,等著。
終於聽見了聲音。
琴聲起。也是蝶笑花專用的琴師,織了簫幕,弦如急雨,起一陣殺伐,又驟然停止。便從不知何處擲起一束清音,如不知感恩的狂徒,將月華般的清戾朝那人不可及的高處直擲回去,叮然回眸,才知心已碎、笑當哭。伴這斷腸聲,起一句悽唱:“一見皇兒把命喪——”
“好好!”懂行的喜動顏色,“這是賀后罵殿。最折騰嗓子不過。若非這個節,若非蝶老闆,誰敢把它排在第一本!咱們有福了!”
這段散板完,幫襯的角色在臺邊現身,緊承一聲導板:“有賀後在金殿一聲高罵”臺下響起震天的碰頭彩,可是主角仍然沒有出現在臺上。
停了有一段柳絲那麼細的窒息,怒音迸起:“罵一聲無道君細聽根芽:老王爺為江山足踢拳打。老王爺為山河奔走天涯——”是這樣峻、這樣冽、這樣清朗朗的凜厲。偏又這般冥、這般幽。這般飄飄渺渺昏昏騰騰無處可尋的奔流。
這時候人們都聽出來了,它根本並不來自於臺上。它似乎……發自於水裡?發自於觀眾之間?
蝶老闆難道坐著一條小船,就在觀眾們之間?人們都瘋了。彼此瘋狂打量:在哪裡?在哪裡?那妖孽是在誰的身邊?
終於有人發現了那條小船,上頭也有燈,卻沒點起來,只是淡淡黯黯的。如一個未被驚動的沉夢。歌聲是從那裡來!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
滿場都沸了。除了謝府等豪船自衿身份。不會立刻靠過去,其他船隻都爭相往那邊奔!
這種時候靠上去,真是很沒修養的,嚴重打擾人家的表演。而且容易出危險!可是這種時候,觀眾們都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們像被潮水卷裹的水草。他們就是潮水!他們要把他們自己和他們仰慕追求的物件一起淹沒進漩渦裡。
連謝府畫船的舵手,都忍不住往那邊扳舵。槳手則手癢癢的劃了起來。明珠理智猶存,立刻堅決下令。不但不要過去,反而該往後退一點。——她生怕出事。萬一傷著了老太太,可不得了!
其他人遠遠沒有明珠這樣的冷靜與決斷。他們都爭相往前。傳出美妙歌聲的那條船,就似群狗中的一塊肉骨頭,眼看就要被撕碎了。
船下張開了花瓣。
乍眼望去,就似船下升起了一隻水母,托起了它。
實際上,那是牛皮囊。
像黃河那種怒濤洶湧的地方,早幾輩,牛皮囊很常見。只因那浪濤急到連船都沒法走了,於是只好拿整張牛皮剝下來,一個破口都不許有,四隻腳扎牢,從嘴裡把牛皮吹漲了,鼓鼓囊囊成個氣囊,人躲在裡面,往水裡一放,嘩嘩就衝了過去,到下游時,水流緩了,人家再把它摟住——不用這種方法,不能走水路。有個說法叫“吹牛皮”,正是打這兒來。後來造橋、造船術都越來越發達,連從前的怒濤,如今也能征服,吹牛皮囊的就越來越少。“吹牛”成為流行語,人們於它真正的來歷卻忘了。
牛皮囊也只有某些地方還存在。
蝶班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打牛皮囊來,吹得了,先綁在船下一圈,卻另用沉沉的壓艙物,把船底連氣囊都壓下去。等人們都擁過來了,壓艙物一解,“譁”的氣囊就全浮上來,把小船高高託在上頭。囊作七瓣,都染了清清淺淺的伽羅色,似太陽沉下去,最後的霞光把色澤都託付在浮屠最高的簷角上。小船託在其上,順了水波流動之勢,緩緩旋轉。
這氣囊阻止了別的船搭上蝶笑花的船舷,但有些瘋狂的人竟然跳到水裡,想爬上去——這船停在極淺的地方,大約也就是一個成人的高度。錦城又水系發達,人們小時候幾乎都在水裡玩過水,這點兒水自然不算什麼。他們覺得他們是可以爬進去的。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