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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小路通往山坳深處，放眼望去，山坳的背陰處還有積雪，除此之外，視野裡全是高低樹叢和枯草，視線可以透過去，看到樹下幾個墳頭。

別小看北方的植被，冬夏呈現截然不同的景緻。待葉子們長出來，整個山被潑上密不透風的厚厚的綠色，綿延的山脈就成了人跡罕至的神秘世界，的當地人叫&ldo;封山&rdo;。

父女二人走到小路盡頭，跨過百十根田壟，走到田邊一小片墳塋。墳塋緊挨著農田，身後是更高大茂密的樹林，樹林裡有幾叢野杜鵑，紮根在積雪裡，有幾朵急不可耐地展開花瓣。

&ldo;爸，您說多奇怪，春天總是野菜先長出來！&rdo;

&ldo;傻孩子，不是野菜先長出來，是以前缺衣少穿的，先長出來啥，當地人就吃啥。&rdo;

&ldo;啊！對噢！薑還是老的辣。&rdo;

墳塋呈金字塔形排布，最遠最高處是祖墳，是李清一爺爺的爺爺，祖宗頭朝山仰臥，腳下一排是他的兒子們，長子在中間左側，次子在中間右側，三子在長子左側……依次排列。

按照男左女右習俗，各自配偶睡在男性左側。

李清一的母親，在這個金字塔範圍之外，三角形左下角還更遠一點。

李爸說，這也是規矩。因車禍、重病去世的人，照例不能埋進祖墳裡，只能在邊緣暫時安葬。

&ldo;等將來我死了，再把你媽的墳移過來，跟我埋在一起。&rdo;李爸指了指金字塔底部大致位置。

李清一每次來上墳，都不免因母親那個孤零零的墳頭而難過。女性在原生家庭無論幸與不幸，一旦嫁入夫家，便逐漸失去對自己人生的主宰權。

為小家庭勞作、生育，死也要埋進異姓人的墳墓，如果英年早逝，就連入土為安的權利也要打折扣，就好像沒能活得長久，沒能繼續為家庭付出，是自己的失職和錯誤。

被排斥在祖墳之外，惶惶然成為白骨。

李清一的媽媽並非&ldo;覺醒的一代&rdo;，也沒讀過許多書，可以說，她並沒有絲毫女權意識，出了手術室就呵斥女兒回校讀書，如今長眠一隅，想必也沒有異議和委屈。

相比其他墳塋，媽媽的墳頭土堆更小，可週圍的雜草卻長得更加茂盛。

大概不久前有本家來上過墳，媽媽的墳前也有一枝褪了色的塑膠花。

李爸在履行上墳的儀式，到墳區邊緣的土地廟進香、燒三張紙，再到祖墳進香，腳步不停，口中念念有詞。

李清一呆立母親墳前，眼淚不知不覺溢位眼眶。

待李爸答對完一概神明仙祖，走回妻子墳前時，突然停止唸叨，只彎腰抖散土黃色的紙。

&ldo;你往後點。&rdo;

李清一依言退後幾步，李爸用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把要燒的紙放在中間：&ldo;我跟閨女來看看你。&rdo;

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他把紙點燃，用木棍按住，防止被風吹跑。

待紙燃燒將盡時，李爸說：&ldo;李清一長大了，不用我操心了，你也別操心。咱們都好好的。&rdo;

李清一什麼都沒說，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ldo;給你媽磕三個頭。&rdo;

每一次，李清一站在母親墳前，胸口都堵著一堆話，對著一抔黃土她實在張不開口。導致這幾年來，夢到過母親幾次，每次都說不上幾句話，辭不達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醒來。

父女二人用木棍細細攪動紙灰，待火星熄滅，李爸說：&ldo;走吧。&rdo;

李清一說：&ldo;爸，你先往下走，我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