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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建國犧牲了,剛三十六歲。
他不僅是季淵明的戰友,還是非常好的朋友。別說以前曾數次共同出生入死,就是去年淵明轉業前,他是二營的教導員,跟淵明這三營長關係鐵著呢,二人幾乎同吃同住,就連淵明的結婚報告和「離婚申請」都是他代筆的。
本來,季淵明回鄉後,還跟他透過一次信,第二次再寫過去沒回信,他以為他又出任務去了,記得他曾說過,他轉業後他頂替了他的三營長職務……
季淵明紅著眼,「怎麼突然就……」
李紅梅泣不成聲。
倒是鄰居大媽插嘴道:「聽說啊,是教新兵扔手榴彈,有個孩子給扔人群裡,他飛奔過去搶撿,被炸……」挽救了一群新兵蛋子,卻犧牲了自個兒。
大媽的丈夫,當年可是扛著盒子炮跟鬼子幹過仗的,最後都快抗仗勝利了,結果卻被一枚地雷炸死,是名副其實的烈士,她這一輩子最恨聽到的就是什麼「手榴彈」啊「地雷」的。
季淵明哽咽著說不出話,珍珍也是聽得心都碎了,第一次意識到軍旅生涯的危險和心痛。她為自己先前的揣測感到愧疚,忙扶住李紅梅:「嫂子請節哀,咱們先進門吧。」
李紅梅強忍悲痛,想要抱起閨女,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人在巨大悲痛之下就跟稀泥似的,差點摔了孩子。還是季淵明一把接過去,先開了大門。
原來小女孩已經一週歲多了,只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瘦小,看著顯小。她出生的時候地裡蕎麥正結果,所以小名就叫蕎蕎。哭過一會兒後,比李紅梅先穩定下來,好奇的四處打量小院子。
珍珍溫聲問:「蕎蕎到嬸兒跟前來,嬸兒給你糖糖吃,好不好?」
蕎蕎睜著大眼睛,歪著腦袋看她,口水滴滴答答,顯然是聽懂了。可她卻不動,又看向媽媽,滿臉祈求。
這也才一歲多的孩子啊,居然就懂得要聽媽媽的話,看來家教應該不錯。對家教好的人類幼崽,珍珍倒是沒那麼討厭,剝開一顆水果糖,「來,嘗嘗。」
小丫頭把糖含在嘴裡,滿足得直眯眼睛。
季淵明很悲痛,整個人都懨懨的,但還是強打精神問:「那部隊上是怎麼安置你們的?」
李紅梅慢慢歇了抽泣,小聲道:「蕎蕎她爹的屍骨剛送回來,還沒涼,大伯子和四個小叔子就分走了安置費和撫卹金……」
季淵明心頭一跳,難以置信地追問:「給你們母女倆留了多少?」
李紅梅又哭了,「就……就一百塊,我孃家也沒人了,生產隊也找不著說理的地方,還把我們房子佔了,我實在是沒法活了,這才厚著臉皮……我真是沒辦法了。」
趙家的情況,季淵明比她清楚,所以才會著重詢問安置情況。當年倆人住一個宿舍的時候,沒少聽趙建國說過,他是老二,爹不疼娘不愛,年紀輕輕出門當兵,每個月津貼必須一分不剩寄回家,養著那一堆侄兒侄女。因為沒錢,又沒房,一直耽擱到三十多歲才結婚,媳婦兒……也是二婚的。
是的,李紅梅同樣三十多歲,前頭嫁過一次,因為「不會生育」離了,後來經人介紹嫁給趙建國,也是三十大幾才生下蕎蕎,十分艱難。
還記得趙建國收到李紅梅說懷孕的信時,高興得像個傻子,抱著他又哭又笑。本來已經做好一輩子沒孩子的準備了,忽然上天給了他一個漂亮的,乖巧的女兒,這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可惜,這個上天派給他的小天使,他只見過一面,還沒來得及陪她走路,教她說話,看著她嫁人成家。
季淵明再次紅了眼眶,為好兄弟,也為蕎蕎,她還連大名都沒取。
「這一百塊,我一分沒捨得花,來這兒的路費是我以前攢的。」李紅梅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手帕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