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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錯愕地看著辛霓,又看著那個年近古稀、乾瘦病弱的老人,一時呆在了原地。
辛霓放下那支燭臺,沒有回頭,哪怕一絲遲疑都沒有,徑直走掉了。
陳致仍泥胎木塑般站著,這戲劇化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就像明明看見颱風過境,卻沒留下半分痕跡。
他是不是聽岔了?那老人叫她大小姐。這稱呼太陳舊,比他滿屋子的老古董還要舊,他一點也不能把這個稱謂和辛霓聯絡在一起——
但辛霓落荒而逃了。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陳致眉頭糾結成一團。
老人置若罔聞。陳致本能地不想再探究。也許是個老糊塗。
走出店門,陳致看見辛霓遠遠站在街頭,驚弓之鳥一般稜稜掙掙的,像是剛從一個夢魘中醒來,又像是沉淖進回憶的泥沼。他們之間隔著一百來步,他可以輕易走去她的身邊,但他沒有那樣做,他知道她心裡有另一個世界,但他不知道怎麼走才能抵達。
第二章 楚門世界
辛霓出生那年,正值辛家遷大屋。
大屋是鏡海市中心老街上最氣派的一所清代民宅,清朝時住過內閣侍讀學士,民國時住過軍閥,新中國後住過一個從內地來的滿族遺老。那滿族遺老過世後,子孫遠渡海外,這宅子便空了下來。
鏡海市政府一度想收回這間大屋的業權,但既不能強徵,又拿不出錢買,更找不到一塊好地皮換,巴巴和那遺老後人交涉了十餘年,卻在那一年被辛霓的爸爸辛慶雄用九位數的天價拿了下來。
幾個億現如今也許不夠內地富豪在鏡海一夜豪賭,但在20世紀末,還是足可以得一條加黑加粗的頭條標題的。
大屋天價易主後的半個月裡,鏡海數十家媒體都在不遺餘力地八卦這間豪宅,當然也不忘順帶把辛慶雄的發家史起個底:
70年代,鏡海開放賭權,福建、香港的幫會擁進鏡海設舵,無數股勢力明廝暗殺地爭搶賭場承包權。殺豬仔辛慶雄從街市裡出道,砍砍殺殺二十年,坐上了鏡海的第三把交椅,搖身一變成了春風得意的辛三爺。
80年代,辛慶雄和金三角接上頭,準備在鏡海做「河粉」生意。白貨賺錢,卻是個斷子絕孫的勾當,才幾個月,負責這項業務的辛大少爺辛家棟就因吸毒過量,墜海淹死在馬礁灣裡。
痛失愛子的辛慶雄一夜蒼老,在病榻上纏綿了數月。病好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斷了白貨生意,然後關掉旗下所有夜總會、浴池、按摩院,將資金全部投入合法生意。
在鏡海,做生意不涉足黃、毒,就意味著不再有競爭力。沒了滾滾暴利,辛慶雄堂口裡的弟兄,散的散、叛的叛,只餘下少許死忠者,誓死跟他走一條「從良」路。
洗白的路不好走,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詛咒:你活著進來,死了才能出去。江湖中人多逃不脫這宿命,就算是他辛慶雄要退出,也要先脫一層皮。
那幾年裡,過去被他壓著,如今新上位的大佬,隔三岔五在他頭上踩一腳。手底下沒了人,他這個昔日老大也只能賠著笑臉,唾面自乾。好在他早年跟賭王情分不淺,那些人終究沒敢把事情做絕。
90年代初,辛慶雄在內地投建的酒店、工廠開始盈利,辛家的元氣漸漸有所恢復。鹹魚翻身的辛慶雄開始在內地捐贈大橋,捐建教育設施,他不遺餘力地支援內地慈善事業,建立慈善基金會,前後投入上億元。
隨後新任市長帶著中央政令整治鏡海,各路大佬紛紛被清算,他們落馬的落馬,入獄的入獄,暴力狂歡的年代一去不復返。新的經濟叢林裡,昔日的「過江龍」變成了「泥裡鰍」,但辛三爺還是那個辛三爺……
其實鏡海人誰不知道辛慶雄那點底細?鏡海那樣小,也許同一條巷子上,巷頭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