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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個傳言在人們中間不脛而走。這兒放電影的第二天,這學校一位早起的老師,看到操場有一堆衣物樣的東西,以為是昨晚看電影的人落下的,走過去想撿起來,才發現是一具小孩的屍體,小孩年齡七八歲的樣子,屍體已經冰冷僵硬了。我們很難傳達出他聽到這個傳言時的心情。他知道這個傳言是真的,也知道這個孩子是在人們這個遊戲中被踩死的。從聽到這個傳言後,他在這裡被狂熱的人們裹挾著飛跑時就更小心自己的腳下了。他最危險的那次,奔跑中額頭在地上擦掉了一塊皮的那次,就是因為他疑心有一個孩子的身體在他前邊橫陳著而不該邁一大步而邁了一大步造成的。
他不得不想,如果他是因為怕踩著了別的孩子的身體而遭到了危險,在人群中倒下了,不是死就是傷了,他會怎樣想呢?這會是個什麼事呢?這是他找不到答案的。也許最方便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再來這兒看電影了。然而,他也許已經病態的心靈卻把人們這個遊戲看成將無限期進行下去的,而他則一方面必須每次都在他們這個遊戲中,作為孩子而不是大人在這個遊戲中,另一方面,在人們這個遊戲中他必須既保住自己不死不傷又不去踩著不論哪個已經倒在人群中的孩子。如果倒在人群中的是大人,他的腳也一樣絕對不能碰到他們一下。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兩者都是不可能的。但他無法把這個看成是他可以逃避的,他還把它看成他人生的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它對他成了生死攸關的。
當人們這個遊戲養成了習慣,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並且確實造成了幾個孩子的傷亡(可能並沒有小禹想像的那麼多,但也可能比小禹最壞的想像還要多),那兩個公社民兵也曾試圖維持一種秩序,制止人們再搞這個遊戲,至少想把人們這個遊戲控制在某個範圍內。小禹看到他們開始時還不可一世,電影換片和&ldo;扯拐&rdo;的時候,站在高處,以手電筒作探照燈,雪亮的手電筒光如正義之劍和尚方寶劍掃射全場,看到哪兒有人想生起事端,就沖向人群,那樣子就如同天神下凡、神龍入海。但是,沒幾下子,他們就蔫了。人們已經把這個遊戲操練得爐火純青,他們一進入人群,就如同給人群下了號令,遊戲立即啟動並迅速掀起高潮,他們自己也成了激流湧浪中的浮萍,還提什麼完成他們的使命,這還不算,彷彿人們暗中有集體一致的精心的設計和安排,不僅在聯合對付他們,還要讓他們嘗到點讓他們長記性的滋味,頭兩次只是叫他們不得不撤退,第三次他們拼了老命才逃出來,逃出來後的那樣子就像他們是劫後餘生似的。他們就再不敢到人群中去了,只限於保護放映臺的安全了,而且當初保護放映臺的那股子豪氣、霸氣、橫氣也沒有了,在人們一開始這個遊戲時,他們還是站到高處去,但是,不見他們再提著那兩根大棒了,示給人們的樣子中加進了分明在說&ldo;看在我們是吃公家飯的面子上,求你們別踩壞放映臺就成了&rdo;的成分。
吊在銀幕旁邊那個的箱子也曾傳出放映員鄭重其事的聲音說,不滿十二三歲的孩子最好不要到這兒來看電影。但放映員說的理由很含糊,也沒有說明白是有孩子被踩死踩傷了,提都沒提。這反而讓孩子們放心。小禹就感到了這种放心。
放映員代表什麼?雖然他沒有明確的想法,但放映員是什麼、代表什麼在他的潛意識中是清楚的,堅如磐石的,起著他雖沒有意識到卻巨大無比的作用。他本來就在本能地等待那個箱子裡傳出放映員的聲音,甚至比放映員的聲音還更具有權威性的聲音,說的就是有孩子被踩死踩傷了的事。只有這個聲音說出的才是真相,才能為他掃清遮著他的眼睛的迷障,不是嗎?聽到了放映員這個鄭重其事的,對有孩子被踩死踩傷最多隻能算是有所暗示的聲音,他甚至相信,就算有孩子被踩死了,他們也都活過來了,有孩子被踩傷了,他們也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