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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啞了,沒人吭聲。他立刻心慌,又問:“二媽媽跟爹去了武昌城?”
棗花說:“她在荷塘邊。還沒來得及跟她說,你回家了。”
他說:“那我去找她。”他撇下眾人,穿過莊園後門去荷塘。晚風吹著盛夏時節的棗林、桑林、莊稼地,颯颯地響。他走了一段,回頭看見母親跟在身後,就停下來等她。母子走到荷塘邊,滿塘荷葉碧綠,荷花盛開,卻不見人影。他問母親:“在哪兒呢?”母親指著塘邊一堆土丘,說:“喏,她就在裡邊。”
孤墳上的青草已經多遍黃過又發青,矮小碑石浸著潮氣,半截布著苔蘚。
包博望離家後半個月,滿月就在荷塘邊失足淹死了。包博望不信她死了,喃喃說:“怎麼會?”棗花說:“我也覺得不會的,可她是淹死了。”包博望跪下來,把頭抵著冰冷的石碑。他兩眼乾乾的,沒有哭出來,只覺得身上的氣力,都被這溼地一絲絲抽走了。
十五年後的冬天,袁世凱在北京稱帝,年號洪憲。此前,他已把自己的頭像鐫刻在銀元上,世稱“袁大頭”。至今,“袁大頭”還在古玩市場上流動……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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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革命(1)
二二
金滿堂推著獨輪車,載一隻大立櫃從包家鎮往武昌城而去時,天還沒亮,田野黑黏黏的,四鄉八鎮還在沉沉熟睡。有一陣下了雨,雨又細又密,打在金滿堂的臉上、眼上,他什麼都看不清,心裡罵著日怪,下雨就像在下土。公雞不管陰晴、寒暑,照例遠一聲、近一聲,長聲吆吆地叫起來,在冷嗖嗖的秋風裡,真有說不出來的悲愴。
這是西元1911年,歲在辛亥,即大清宣統三年,10月10日的凌晨。
昨晚,金滿堂親著五歲兒子有種說:“種兒,賣了立櫃,爹就有錢了。想爹給你買個啥?”
有種拍手說:“洋馬兒。”
包家鎮兩全莊的莊主包善人,水田不止千畝,城裡的錢莊、商號堆著金山、銀山,他給十一歲的孫兒包忠良、十歲孫女包英良各買了一匹東洋馬,時常由幾個背漢陽造的家丁陪護著,在長江大堤上遛達。這在鄉民們眼裡,是何等的風光!有種不懂事,跟著洋馬屁股跑,洋馬揚起鞭子般的尾巴,一掃就把有種掃到了爛泥塘裡去。看見兒子哭,金滿堂咬得牙齒響,肚子裡發誓,要讓兒子出了這口氣。洋馬?那就洋馬吧。過了寅時,金滿堂老婆就摸索點燃豆油燈,起床給金滿堂熱了一碗菜稀飯,蒸了兩個饃。金滿堂吃著,她就替他編辮子,躊躇說:“都說武昌城亂得很,瑞總督在新軍中大抓革命黨,大刀片砍得腦袋瓜亂飛,你一去只怕……困住脫不了身。要不,就不去?”金滿堂埋頭大吃,不出聲,吃罷順手提了斧子,把指甲削乾淨,這才吐了一句話:“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金滿堂的話向來不多,但再是亂如麻,也能一句話切住要害,彷彿一斧頭劈開樹疙瘩。
金家是外來戶,但至少從金滿堂的曾祖起,就在包家鎮開了“金字號木匠鋪”。那曾祖原名黃金木,本是陝南旬陽人,因族間械鬥,被仇家砍得家破人亡,隻身一人,沿漢水向東而逃,到了江漢交匯處的包家鎮,才把步子穩下來。黃金木傾乞討之所有,請了個瞎子算命。瞎子說:“看世間萬物,無非陰陽五行,相生相剋。你既然要避仇家,就去黃姓金,金子是黃色,也算不忘本。而金克木,你就丟了鋤頭當木匠;木又克土,木匠當好了,少不了還是有田種。土又能生金,正兆著你金家兒孫累累,興旺發達。”黃金木又問:“那金能生什麼?”瞎子說:“金生水。”黃金木問,“水又克什麼?”瞎子說:“水自然是克火。”黃金木打破砂鍋:“這又怎麼講?”瞎子拈一拈鼠須,呵呵笑道:“鄙人道行有限,遠事不可測。”黃金木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