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第1/2 頁)
張河煩躁,夜間又喝了二兩馬尿,膽比尋常大,沒好氣地一把甩開她的手,不耐道:「行了行了,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告訴你幹嘛?李四惠,我的女兒我作主,絕不能白給人作賤。她就留家裡,明年我給她好好挑個手藝人當夫婿,一輩子吃喝不愁。婆家敢待她不好,我還能打上門去。要給那富貴人家做小,我還沒進門就讓人給打死了,女兒是死是活都問不到信兒。我能讓她去那樣的地方?」
李四惠見他和婆婆同是那一副「你蠢你沒見識」德性,也不爭這事了,只扒著他打罵「沒良心」「不疼我」。
灶房裡莒繡聽完這一出,塞了手裡那根柴進灶膛,心裡發澀,說不出是惆悵還是遺憾。
叔叔待她是無情了些,卻是美繡的好爹。他說的那些話,也很有道理。
可是不去那,又能怎樣呢?她張莒繡,沒有能替她遮風擋雨的爹,沒有體面的嫁妝,若是真被推到了胡麻屯,被逼死是早晚的事。
刀山還是火海,總得挑一個往前走。
莒繡這樣似遠似近的討好,奏了效,胡二妹少見的給了幾分好臉色,不再隨意吆喝,也不再讓她淌涼水,那些洗刷的活,全留給了幫工桃花。
而張河再反對,在兩代當家女人面前,也脆弱無力。往常整日玩樂的張美繡,被胡二妹拘在身前,教些針線規矩和禮數。
二月十八這日,胡二妹讓桃花叫了莒繡去正房,指著同坐炕沿的一個婦人道:「這是你姑奶奶舊識,領了老夫人的命,來看看咱們。我年紀大了,出門不便,你們姐妹跟著去,好好給老夫人和太太們磕個頭,感謝她們的恩德。」
莒繡面不改色,淺笑行禮應是。
胡二妹仔細留意著身側這湯媽媽,見她面露滿意,不由得自得。
仙姑說得對,她們張家這運勢正旺,必要一飛沖天。
那府裡富貴滔天,子嗣又豐,老爺少爺們多的是。隨她勾上哪個,若能混個正經妾室,大樹底下好乘涼,將來七寶讀書做官,豈不便利?
莒繡退出來,正巧堂妹美繡拎著裙子往這頭走。
莒繡站定,小聲提點了一句:「放下裙子,碎步走。」
美繡笑嘻嘻應了,丟開手,整了整衣裙,掀簾進去了。
莒繡回房,仔細收拾物事,把耐寒的坎肩挑出來,悄悄埋進母親衣物裡。
她在母親跟前說得篤定,心裡卻慌亂無措。
外頭……又是怎樣的?
她滿心惆悵,從箱底摸出爹留下的那幾本開蒙書,一本本擦過,再仔細收了。把銅錢翻出來一枚枚數清楚,留出一半,藏在插花的破瓷瓶裡。留了張條藏在枕下,一半字一半圖樣,待娘換洗時,便能知道銅錢所在。
四季衣裳加一塊,湊不齊一箱,大多是姑奶奶當初捎回來的半舊衣裳。她瘦削高挑,胡二孃矮胖,不合身,又抹不開臉面拿去改,便收著,待孫女大了,這才拿出來當新衣給。小孫女有她娘貼補,年年做新衣裳,這舊的,便全都便宜了莒繡。
倘若沒有這些,她……連件出門的體面衣裳都沒有。
前些日子,祖母單留了她,說的是外頭錦繡繁華,貴家太太們又是如何的體面富貴。這些話,莒繡信,但姑奶奶這前車之鑑,容不得她心動。
說是忠心護主身亡,可如今這太平盛世,侯府後院,哪有那外來兇險?
若仔細想來,倒是母親從前的告誡,來得實在。爹納的那妾,來不過日就上躥下跳,窮人乍富尚且如此,那富貴人家,豈不是更亂。
莒繡想過得好,想讓母親過得好,但這些,先得人好好活著才能有機會。
方才那管事媽媽,穿得比祖母體面,有些年紀,皮子卻白嫩。想來雖不至養尊處優,也是不需辛苦勞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