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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看到了鍾薈的神情,姜老太太皺起眉頭,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嘴巴張了張,目光落在她額頭的腫包上,到底把硬話就著雞子一起吞了下去。
鍾薈在榻上躺了會兒,感覺頭不暈眼不花了,不敢拿喬,起身規規矩矩地在蓆子上跽坐著,與老太太敘起溫涼來。
姜明月落水時,老太太巴巴地趕去送人參,隨後她院裡的下人連吃幾回閉門羹,要說心裡沒有疙瘩是不可能,不過此刻看到孫女腦袋上的疙瘩,便什麼氣都消了。
想表現一下為人祖母的慈愛,無奈她打雞罵狗殺豬樣樣精通,惟獨不知道怎麼慈祥,生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尷不尬能止小兒夜啼的笑容,挑挑揀揀地擼下對最厚最重的金鐲子往鍾薈手腕上一套,硬梆梆道:「身上也沒個黃物,怪道三災八難的,缺什麼去與你後娘要,別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她敢不給我收拾她。」
這三災八難裡還有您老人家的一份功勞呢,鍾薈哭笑不得:「孫女屋裡金玉首飾是盡有的,只沒有老太太賞的這個……」她頓了頓,委實誇不出好看別致,只好實誠地道,「重。」
姜老太太得意地嘬了嘬牙花道:「這算什麼,下回與你打整一套來。」
劉氏張羅著捧來的蜜棗湯,鍾薈接過來捧在手中暖著,她的肩背正直,身姿卻是舒展的,微微垂著頭,後頸便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膚,無端顯出少女般的纖細修長來。
雖換了個殼子,那一舉手一投足的世家風度卻彷彿刻進了神魂裡,不經意便帶了出來,很是能夠唬人,外人看了絕想像不出她獨處時伸足箕倨沒個正形的模樣。
姜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眼光是毒辣的,但畢竟不曾見過真正的世家作派,只道幾個月不見小娃娃長開了點,樣貌又生得好,就那麼跪坐著呷湯也比旁人好看。
又見她雙頰豐潤,唇紅齒白,說起話來也比以前中聽了,自覺她那支百年老山參居功至偉,說不得這些天材地寶是有些門道的,非但能吊命醫病,莫不是還能叫人開竅?
單手能提大砍刀的姜老太太第一次對天地造化充滿敬畏之情,不過沒能維持多久,嘴便癟了下來,因為有下人來報:夫人來請安了。
「讓我老婆子瞅瞅是誰來了?」姜老太太坐在榻上,一腿向前伸著,一腿曲起,伸著脖子眯縫著眼睛瞅了好半晌,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狀,「喲!稀客!」
曾氏暗暗咬著後槽牙,面上卻掛著得體的笑,施了一禮道:「阿家又說笑話了。」
曾氏初嫁入姜家時已賦過摽梅,不是天真懵懂不諳世事的小娘子,臉上那塊胎記也令她早早就飽嘗世情冷暖和風刀霜劍,她自問比一般女子沉得住氣,耐得住磋磨,然而每回一見姜老太太,她都發現自己還欠修行。
第8章 婆媳
曾氏剛嫁進來時料想自己這張臉必不能討得郎君歡心,打定主意好好侍奉舅姑,以期儘快在府中立足,便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每日晨昏定省,殷勤侍奉。
原以為伸手不打笑臉人,婆母一個出身貧寒見識短淺的市井老婦,想必也沒有底氣磋磨她一個官家媳婦,不料自打進門就沒見著一天好臉色,微有閃失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呵斥,只差沒抄起柺棍打她。
曾家雖算不上世家,但家底頗為殷實,祖上卻也陸陸續續出了幾任小官,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又因看準了姜大郎是個好性子,新婚燕爾頗有些旖旎氤氳的光景,白日吃了排揎,夜裡回了院子臉上就帶出些不豫來。
姜大郎是個實心人,見媳婦受了老孃的委屈,便想著和和稀泥做個說客,哪知不說還好,一開口就把姜老太太那炮仗性子點著了。
原來姜老太太對低眉順眼的曾氏並無不滿,只是相信「三朝的新婦,月子的孩兒,不可使他弄慣」,按慣例殺殺她的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