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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倚坐在對面,漫然撥弄著腕間佛珠,竟落拓輕笑了一聲。
裴策視線如刃掃過去,冷鋒逼人:「你對她做了什麼?」
無塵稍正了身軀,慢慢道:「別擔心,她只是睡著了。」
裴策依然逼視著他,如險刃深崖。
無塵淡笑,意味深長,接著道:「她遲早會想起前世,貧僧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
裴策將江音晚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復看向無塵,一字一字冷冷吐出:「你究竟意欲何為?」
無塵平靜斂笑,那一雙深邃眼瞳,有著洞明世事的銳利幽然,歸於清靜沖和:「殿下,不破不立。您希望她今生永遠一無所覺,困囿於您圈出的牢籠,那又與前世何異?
「您以為您鑄了銅牆鐵壁,堅實鼓皮,掩去前塵一切。殊不知那只是將化的冰面,薄薄的紙。您如何保證,不重蹈前世覆轍?」
裴策面色愈顯凜冽,語氣卻淡下來,輕諷地勾起唇角,矜然道:「一個和尚,也來指點紅塵?」
無塵澹和一禮:「貧僧言盡於此,殿下且帶江施主回吧。她身體無礙,一夢醒來便好。」
江音晚昏昏沉沉睡去,殘存的意識讓她知道不對,掙扎醒來,竟朦朧發覺自己身處在一座環水的亭中。
她愕然清醒,額際滲出涔涔冷汗,待她怔忡抬手欲拭時,卻發覺額際光潔柔滑,汗意仿若錯覺。
那抬起的腕間,戴著一串東珠軟鐲,顆顆渾圓,大小一致,光澤溫潤流轉,她不曾見過。
江音晚一怔。意識漸漸回籠。原來這又是前世的夢。不知是否無塵點破夢境為往事的緣故,她不再是旁觀者,而更像一段回憶的主人。
亭臺精緻,柱上刻著龍鳳呈祥的紋樣,臨水而建,蘊靜生涼。四面是繾綣半垂的霧綃,遊廊迂迴,一路迤邐入花海煙絮。
倚欄而望,可以見到飛翹的簷角,映著一方碧透湛藍的天。她憶起這是建興元年的三月。裴策登基的第一年。
貞化二十五年冬,先帝病重,淮平王裴昶起兵謀反,被今上一劍斬於重玄門。次日,山陵崩。
今上即位,改元建興。
一重重霧綃薄如蝶翼,在柔風裡微曳。陽春和煦,涼意從水邊泛上來,秋嬤嬤侍立在旁,溫言勸道:「姑娘,雖說天漸暖了,但您身子弱,這水邊寒涼,還是應當少待著。咱們回紫宸殿去吧。」
江音晚淡淡「嗯」了一聲,卻似乎並未聽進去,反而伸手去撩池中的水。水清可見底,素腕在陽光下纖白如凝脂,懶懶地挑起漣漪,一圈一圈漾開。
四周宮人一剎間皆跪地俯首,倉皇不已。
秋嬤嬤低嘆一聲,繼續柔緩地勸:「姑娘,陛下若知道了,定會嚴懲奴婢等,您就當體恤一二,咱們回去吧。」
江音晚收回了手。立即有宮人跪於一側,為她拭去水漬。她懨懨地看向秋嬤嬤,又或許只是望著虛空的一點,片晌,輕如呢喃:「可是嬤嬤,我不喜歡紫宸殿。」
秋嬤嬤連忙擺手,欲制止她的話。江音晚繼續道:「我知道,這宮中處處是他的眼線,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全都知道。」
她有些頹然地解下手中東珠軟鐲,隨意向亭中漢白玉石桌案上擲去,發出瑲瑲聲響。宮人面露驚惶,生怕有所損壞,連忙去接,跪著呈回她面前。
她靜靜看了一眼。她若不喜這些珍寶首飾,尚服局定難逃責罰。終是伸手,由宮人小心翼翼重新替她戴迴腕上。
江音晚看著秋嬤嬤,黯然牽起一點笑:「嬤嬤你猜,他知道我說不喜歡紫宸殿,是會生氣罰我,還是問我哪裡不喜歡,他命人去改?」
恐怕是二者兼有。
秋嬤嬤沒有答。這話出口,江音晚自己也覺得索然無味,愈發怏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