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春蠶到死絲方盡(第1/3 頁)
半夜,湯昭睜開眼。
下午等人的時候,他等得睡著了,到晚上反而睡不著。
他也沒想睡。
夜深人靜,他還有事情要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需要確認。
獨自起身,點起燈燭。
窗外月光很好,夜色卻依舊濃深,小屋幽暗陰沉,每個角落都是陌生的。
陌生和孤獨編織成恐懼,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幾乎淹沒了他。
唯獨桌上有一點燈火,如黃金一般耀眼。
孤獨的時候,他又掏出了眼鏡,戴在鼻樑上。
把眼鏡戴周正,周圍清晰了不少,連桌上的火光都溫暖了一些。
他又取出了一封厚厚的信。
這是他遞給薛府,又被退回來的那封。
把信拿出來,放在桌上,發出輕輕地“砰”的一聲。
信封裡是有些分量的。
這是他去薛家拜訪遞上的信件,後來被薛家扔回給他,他便帶在身邊,沒有拆開。
其實他早想拆了,因為其中藏著一處疑惑,但一直沒得空閒。這一日顛簸輾轉,所幸信件沒丟。
用手捻了一下封口,果然重新粘過了,不是他當初黏的,被人開啟之後重新粘合。
一點點撕開信封,把裡面的信紙抽了出來,那是很厚的一摞。
開啟最上面一頁,一色清晰整齊的小楷。
但若有其他讀書識字的人在此,一定覺得奇怪,因為就算是狀元及第,也認不得信上任何一個字。
認得這種文字的,在這世上寥寥無幾。連湯昭在內,也就兩三個人吧。
“吾弟來儀:見信如晤。
一別十數年,別來無恙否?想必無恙,蓋因若弟有三長兩短,必難以看見此信,可知我此問萬無一失。但倘若弟有抱恙,你我兄弟說話反而方便,畢竟愚兄已在地下等候多時了。”
讀到這裡,湯昭咧嘴苦笑了一下。
這封信是他執筆。
現在他還記得,已經病入膏肓的陳總神態爽朗,語氣輕鬆,反而是他握筆的手很緊,僵硬的如同木柴棍。
後面的信內容他很熟悉,畢竟都是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出來的,大多是些敘舊的話,提及了許多往事,以及分別之後發生的事,還有就是……
“下筆千言,餘意不絕。但猶記賢弟文字不通,恐太長不看,餘言請我兒湯昭帶到。”
到此為止,都是湯昭寫的,寫完之後裝入信封,交給陳總。
等他再拿到的時候,信封已經封好了。直接遞給薛家。他也是時隔數月,再次看到這封信。
沒想到下面還添了一行字。
這行字歪歪扭扭,遠不如湯昭寫的工整,可見下筆的人手中無力。
“湯昭我兒,雖非親子,勝似親子,本欲託付衣缽,怎奈天不假年。稚子今年十二,秉性善良,質如金玉,唯未學安身立世之道,實堪擔憂。弟若有暇還請照料一二。弟若無暇,放他離去,切勿傷害。切,切。
陳宇航在地下感念一世之情,來世必報君子。”
湯昭嘴唇抿了起來,緊緊抿成一條線。
過了很久,他把眼鏡摘了下來,順便用衣袖擦乾淨。
他的動作很慢,薄薄的兩片鏡片,他擦了很久,很久。
擦完之後,他好像耗盡了力氣,慢慢地趴到了桌上。
這一趴就是好長時間,燈燭一點點燃燒,大顆大顆的燭淚滴了下來,落在燭臺上,又凝固了,堆在一起。蠟燭一直燃燒,燭淚就不會乾涸。
又過了一會兒,他面色茫然的用手指捻起書頁,向後翻過。
本來他遞過去的信封只有前面幾頁,後面的都是新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