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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我飛抵臺北。
美莊、表姊、賀大哥都來接我。我多希望一下子跳下機艙,和他們一一擁抱;可是,我不能夠。我被擔架抬下扶梯。美莊首先衝到我跟前,驚訝地叫出來:
&ldo;怎麼?你生病了?病得這麼厲害?&rdo;
表姊和賀大哥也趕忙跑到我面前,一齊喊著:
&ldo;怎麼回事,怎麼回事?&rdo;
&ldo;不要緊,摔了一下腿,已經快好啦!&rdo;我這麼說。
&ldo;在哪裡摔的?&rdo;美莊問我,&ldo;你這位體育家,摔兩下從沒有在乎過呀!&rdo;
&ldo;好傢夥!&rdo;與我同機而來的一位旅伴,吐了下舌頭說:&ldo;他這回是從飛機上摔下來的呀!小姐。&rdo;
美莊跟表姊尖叫了一聲,並且相互地說:
&ldo;怎麼樣?醒亞果然在那架海南島失事的飛機裡!&rdo;然後,她們告訴我:她們已由報端看到一架飛機自成都飛出,摔落海南島金牛嶺亂葬崗的新聞,她們深恐我會搭在裡面,害得她們幾乎一夜沒有睡覺,第二天接到我的電報才放了心;想不到,我竟然還是坐的那架飛機。
離開松山機場,一路上,我飽覽臺北風光。我看到了晴朗的冬日陽光,我看到了油綠如春的田野,我看到了安謐整潔的馬路,我看到了玲瓏美觀的建築物,我看到了棕櫚、大王椰子,我看到了多家院落裡伸出竹籬牆外的艷麗的花樹,我看到了自由翱翔的飛鳥,我看到了安詳地邁著輕快步子的行人‐‐我多麼喜歡這個城市。可是,我無福多欣賞這個城市。到達臺北的第二天,我便住進醫院,一關,就關了五個月。
我絕對想不到自己會住這麼久的醫院;然而,更多更多我想不到的事情,也都一連在我住院的期間發生。
一開始,美莊幾乎每天到病房來,給我送報紙、雜誌、書、罐頭、點心、牛奶、肉鬆、糖果、整隻的煨雞,還加上一束鮮花。表姊、賀大哥,以及醫院的醫士,無不對美莊備加讚許,認為她具有無限溫柔、體貼、耐心的美德。
美莊顯然對臺灣甚具好感。她已由表姊大夥兒陪同,遊過了草山、北投、烏來、碧潭。她一再對我說:一俟我痊癒出院,就跟我結婚,然後到日月潭,阿里山度蜜月,她有比我更多的多彩幻夢。
我委實感覺對美莊不起,在重慶學生時代,我住在醫院裡要她守護,今天到了臺灣,我又住在醫院裡要她守護‐‐美莊越對我細心溫存,我越覺得愧疚不安。幾乎有好多次,我要勸她不必每天來看望我,還想告訴她,她應該自己多有一點時間逛逛街、買買東西,或是看看電影、聽聽平劇。可是,我一直沒有說出來。也許我太自私了‐‐我仍願意美莊終日留在我的病榻旁邊。
一天,美莊告訴我,表姊一連陪她看了兩次自上海來臺的&ldo;顧正秋國劇團&rdo;:
&ldo;臺北的戲院,比不上平津那麼考究;可是角色還不錯吶,尤其顧正秋的&l;鎖麟囊&r;與&l;昭君出塞&r;演唱得實在太好‐‐醒亞,你快點好起來吧,我要你早日出院陪我去看平劇呀‐‐我好想聽你唱兩段,我也直想唱一唱啊,快好起來,快好起呀!&rdo;
我多渴望快好起來。令人焦慮的,卻是一直沒有起色。由於震盪過劇,肝臟、脾臟都出了毛病,發燒、頭疼、貧血,併發症也一齊發作,而最要命的是那隻左腿,經過一再透視與\察,由於大腿骨插進了盤骨,並且一部分小骨頭碎了,必須綁裹好厚厚的石膏,不能動彈一下。醫生習慣地不肯告訴病人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