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5 頁)
前看的那場《阿依達》,一些樂句開始出現在他的話裡。他說起它在大都會首演時,露絲·班姆頓①的輝煌。我爸爸那麼狂愛音樂。在他十四歲時,主管音樂教育的神甫對他說,孩子,放棄吧,你耳朵的音準很壞。從此人們見他狠狠顫動腮幫,那是他在內心奏樂,在內心奏得驚天動地。他在我媽媽和我面前倒不太在乎我們的耳朵,常會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地來大半個旋律。那是他內心的陶醉禁不住了,突然冒出了他形骸的容納。
他結束了第三杯酒。電梯上升的聲音響了許多。
第三部分 3。心理醫生在嗎(33)
我心裡敬重這個人,感激他為我而與妻子去婚姻調解處。為了我要吃很多苦去毀掉他的生態平衡。他是那種學者:可以把別人原創的想法打磨得光彩照人而他自己並不去原創。他是以別人的智慧而智慧的人,但他非常的智慧。我的感激和敬重在他對一切無所求時悄悄上升,成為愛。在他和我為一個概念爭執的時候,或許,在許多人在場時他淡淡地隔著人叢向我一頷首。有一種骨血親情才有的淡泊。我在類似的時刻會意識到我們之間頗美好的內心往來。我總是在系裡每週四十五分鐘的教學會上,遠遠地,讓他看到我的眼睛。
而在夜半,一樓的學生教師撤光了,清潔工推著工具車一層樓一層樓地上來,我竟讓舒茨找見了我的眼睛並讓他許久地掌握著它們。這是無意中闖下的禍。根本不應該接過酒杯。在他開啟腳邊的櫃門,一摞檔案坍塌出來,他的手取出這瓶1988年的紅葡萄酒的當口,就該道個別。
倒不是特別怕闖禍的後果。車窗把小站上的燈光甩入,田野裡稻子成熟的味道從窗縫進入。我倒不特別怕,也不懂該怕什麼。我們恐懼著我們所向往的。我們不是怕刀,是怕我們心底下以刀去傷人或自傷的秘密嚮往。恐高症不是恐高,是恐懼我們天生具有而從不被認識的墮落慾望。或讓別人去墮落的慾望。取而代之的往往是你朝山澗裡投一塊石頭,聽著那墜落的經過,最終聽見一個象徵的你,或者一部分的你墜進湍急的澗溪。你感到釋然和緩解。不知哪兒來的一陣興奮,一股壓力,讓我急於知道事情會不會被惹大。我見車窗外的白光浪濤一樣打在他臉上。那是我信賴和崇拜的面目,非得去愛慕他,這不是十一歲的女孩子可以選擇的。
燈光把全部的陰影塑出來,眼眶的兩個洞窟,顴骨下的空蕩,微突的牙床。一個人經過死亡的形狀塑出來了。我推託。酒杯很玄地在我們的掙扎中傾過來傾過去,他一把取締它,擱在身後的辦公桌上。人們第二天會看見銀灰地毯上可疑的紫紅痕跡。他發出〃嗯?嗯?〃的輕柔誘導聲,徵得我的同意。一切都結束在清潔工走進來之前。我穿著及腳面的長裙,裙裾拂下來,又完好如初。他在我身後取下衣帽鉤上的大衣和圍巾,我突然決定不與他同路。這之後的同路會一塌糊塗。我急匆匆地走過處處有菸頭灼眼的走廊地毯,走過所有空的教室,千姿百態的空桌椅在白色日光燈中發出回聲,他喊著我的名字追來。要我戴上他的手套和圍脖。
電梯裡走出推車的清潔工。車輪子轟轟地碾過地毯,小夥子哼著永遠的墨西哥小夜曲,向舒茨教授和我道晚安。
我和他都忘了按鍵鈕,電梯一直下行,到地下室去了。這個一百多年曆史的學校有個一百多年前的地下室,很少有人知道它。門開啟得特別慢,這樣〃刷——〃一下。我們都不說話了:電梯門外是個昏暗迷亂的巨大場地,堆著許多年許多年的垃圾,層層疊疊的殘疾課椅。我們都沒想到這幢樓會有如此的底部。好半天我倆才想起按鍵鈕,讓電梯載我們回升。
如果時間到了請打斷我。
已經過了?
你太體諒了。
好的,我一定。
差點忘記——你讓我記下的心裡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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