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陳摶(第1/2 頁)
郭榮以一貫的雷厲風行手段,在短短數日之內,完成了對整個朝廷集團的重構,這一舉動,既包含了對自己掌控力的絕對自信,也包含了一個“天不假年”皇帝的無奈,如果說,此時臥病小隱園的郭榮還有什麼期待,那就是範質了。
在郭榮託孤的第五日,也就是顯德七年正月初七,年幼的柴宗訓忐忑不安地站在祭天大殿儀式場地之時,範質一路顛簸、緊趕慢趕,終於來到了華山地界。
在車隊經過潼關的時候,範質耳邊,傳來了夢囈一般的聲音,那聲音彷彿穿越千年、靜候於此,似乎是在抱怨,似乎是在吶喊,似乎是在哀求。
掀開馬車的簾幕,範質看到了百姓臉上的疲憊、戍兵眼中的悽苦、征夫身上的襤褸,關隘之上,“周”字戰旗在寒風攪動下,烈烈作響,那旗杆如同被壓彎了的人的脊背。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範質暗自嘆息,何時大周能夠一統天下,讓平民百姓過上安定的日子。
身為一國宰相,範質實際上很少“哀民生之多艱”,他很清楚,書生意氣、菩薩心腸都是救不了天下的,唯有強權利刃,掃清藩鎮割據、滅掉異己,才能實現安邦大計。
可是,為什麼自己心中如此不安呢?
事實上,範質內心湧起的不安之感,在五代十國時期,會反覆地出現在任何一個身居高位的人身上,從皇帝到宰相,從文臣到武將,從皇室貴胄到平民百姓,這種感覺的源頭,就在於“無度”。
“度”就是法度,泛指維護整個王朝社會執行的規則體系。“無度”就是一個國家在統治過程中,忽略或違悖法度,甚至於乾脆沒有建立一套所有人都遵循、恪守的規則體系,這一行為所導致的結果是很嚴重的。
例如,春秋時期的楚莊王、齊桓公、燕昭王等,他們作為一國之主,在活著的時候,能夠實現開疆擴土、國力增強,可當他們死了之後,整個國家就立即進入衰敗過程,隨即被新崛起的力量所瓜分、消滅掉。
這就是因為“無度之舉”造成的,因為一個國家要凌駕於他國,國君就必須採取非常規的手段,實現所有資源的集中,比如,秦始皇動輒徵用幾十萬人修路、修長城、修阿房宮,這一過程中,君王的意志取代了天下的法度,或者說“君王就是法度”。
然而,一國之君死後呢?可以認為,法度也就消亡了,原本維持強大國家機器的力量消失了,那麼重新陷入混亂、淪為弱小就只是時間問題。
這就是一個悖論:一個強悍的統治者(如後周郭榮)透過將自己的意志轉化為國家法度,或者,為滿足自己的需求去破壞了既定的規則體系,以在短時間內建立起強大的軍事力量,以此謀求開疆擴土、國力增強。與此同時,國家法度體系被破壞,必然會產生朋黨、營私、謀逆等問題,這些問題又會轉化成威脅國家穩定的要素,在強悍統治者生命結束之後,“無度”的破壞力進入最強階段,足以導致整個帝國的徹底毀滅。
後梁、後唐、後晉、後漢皆是如此,現在,歷史之神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後周。
進入華山地界之後,天氣愈發陰寒,但範質一刻也不敢耽擱,他棄車步行,隨行也僅僅帶了兩名軍士,進入雲臺觀之前,也脫去了自己的一品朝服,讓軍士守在門外,自己捧著國禮走了進去。
彼時的雲臺觀很小,基本就是一個山野院落,不知從哪個朝代就開始紮根、生長的草木,將臺階遮蓋的漫漶不清,越向臺階上走,眼前就越發荒蕪,但給範質的感覺,卻是越發溫暖和安全。
原以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摶,應該會刁難自己,送上一碗“閉門羹”吃,沒想到的是,雲臺觀的門根本就沒關,範質一走進去,就嗅到了茶香與檀香的味道。
觀中與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