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蒔芳吾妻,甚是想念(第1/2 頁)
蒔芳吾妻:
甚是想念。
步行團的行程已然過半,不知你現在身在何處?希望你一切都好,只是不要忘記想念我。
這次旅程的每一天都太難忘了,每天都能經歷從未經歷過的事情,見到從未曾見過的人,可以說是大開了眼界。
步行團共有十一名老師,許多別系的老師大多僅為點頭之交,這次旅行,大家彼此增進了不少的瞭解。
北大化學系主任曾昭掄教授為人與他人殊異,十分富有個性,是大家眼中的“怪人”。他平日習慣穿長衫,但因為天氣時常連綿陰鬱,地上往往泥濘不堪,曾昭掄教授的半截泥巴大褂在人群中分外惹眼,他卻絲毫不在乎。路上每每遇到其他老師和同學跟他打招呼,他也面部表情、熟視無睹地擦肩而過,初識他的人會覺得他不近人情,時間長了大家就都見怪不怪了,知道他只是時常一個人陷入沉思,默默地思考著什麼,所以才會心不在焉,並不是存心不理人。下雨的時候大家都會撐開油布傘行軍,曾教授卻依舊手裡提著雨傘冒雨走,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才把傘開啟。每日到達目的地後,大家往往累得筋疲力盡,倒頭就睡,曾先生一定要堅持在油燈下把當天的日記寫完才肯就寢。因為不習慣走長路,大家的腳都磨出了血泡,有些疼痛嚴重的同學會申請坐卡車,但曾先生從來沒有一次要求上卡車,不僅如此,大家往往習慣抄小路,走捷徑,可曾先生永遠沿著公路走,哪怕多走很多路也不計較,實在是讓人欽佩的一位先生。
要按我說,全團最幸運的要屬地學系的學生了,因為他們有袁復禮這位地學專家隨行指導,每一處的地形地貌都是生動的教學案例,我們在桃源縣遊覽桃花源的時候,袁教授就給地學系的同學講解山體的地形地貌,這是其他專業的學生無論如何也羨慕不來的。袁教授四十有五了,每天跟我們一樣步行三十多公里,吃鹹菜睡稻草,他的精力卻好像比年輕人還要充沛。地學系的學生說他每天能畫出一條路線地質圖,步行團路過辰溪時,袁復禮教授帶領地學系的同學們參觀了那裡的煤礦,他回來時心情沉重地跟我們講了那裡十一二歲打著赤膊的童工在燈光昏暗的坑道里運送大筐的煤塊,工錢還會被剋扣。途徑貴州的酒店塘時,那附近有一個汞侗鄉還參觀了一個汞礦,瞭解礦工們如何用土法煉出硃砂。在貴州鎮遠袁復禮教授組織地質系同礦,他特意帶同學們去參觀。步行團到了鎮遠多修整了一天,袁教授利用閒暇時間,組織地學系的同學把各自在途中採集到的礦石收集起來,集中辦了一個展覽,我閒來無事也去湊熱鬧看了,實在是大開眼界。袁復禮教授有一臺產自國外的高階相機,他除了用來拍沿途的礦脈和標本,最多的就是用來拍人,他的鏡頭裡出現過寫生的聞一多先生,採集民歌的學生劉兆吉,每到一地,他還會給聞一多、李繼侗、黃子堅等十一名教師輔導團拍合影,每次當大家要給他也拍一張的時候,他常常笑著擺擺手說不用了。
然而最讓我感動的還是聞一多先生,之前雖然我一直與聞先生都在清華任教,但並無很深的私交,這次旅行我們時常同船同路、同食同寢,深刻地感受到聞先生的人格魅力,此乃真名士也。
旅途條件惡劣,聞先生卻絲毫不以為苦,聞先生如果途中有名勝古蹟必去參觀,每每興致高昂之時都會脫口而出美妙的詩句,《詩經》、《楚辭》裡的詩歌信手拈來,興之所至還會縱情高歌,記得路過貴州火牛硐的時候,大家在洞中就聽到有人唱歌,唱的是美國民歌《胡安妮塔》和義大利民歌《桑塔露琪婭》,他的聲音渾厚動人,聲聲入耳。聞先生還隨身帶著寫生簿,每次看到動人風景,都會停下記錄下來,我知道你定會責怪我為什麼也不拾起畫筆,只是旅途中時常要忍飢挨餓、長途跋涉,為夫實無閒情雅緻去作畫了,我也知道這是藉口,你就姑且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