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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扭頭去喚身後的馬弁動手,但他終於還是沒有那份勇氣。
“你們等著瞧,”唐縣長為自己找了個臺階,“只要這個傢伙離開你們的耶穌一步,我隨時可以逮捕他!”
“主耶穌的烙印已經在他身上了,我們的天主將終生護佑他。”羅維神父以勝利者的口吻說,“我們救人的靈魂,而不是治人的罪。尊敬的縣長先生,刑法拯救不了迷途的羔羊,唯有我主耶穌才有最後的審判權。”
唐縣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了。在縣府過去的通緝令中,畫師把紅額頭格桑畫成一個滿臉虯髯、目露兇光、狀似李逵式的人物。而眼前這個格桑多吉——他叫奧什麼“補丁”?唐縣長一時想不起這個拗口的名字來了——看上去真像一頭被馴服了的野獸呢。他現在連抬眼看人的勇氣都沒有,誰能相信這個傢伙曾經躍馬橫刀、殺人如麻?難怪我的人抓不到他,原來跑到洋人的教堂裡躲起來了。唐縣長恨恨地想。
在神父們和唐縣長交鋒時,皈依了耶穌天主的前強盜格桑多吉一直垂手低頭,恭順地站在羅維神父身後。過去他幾乎和羅維神父一樣高大,現在他看上去似乎只比身材中等的杜伯爾神父稍微高一些,而在他身上最大的變化,則是人們再也看不到一個強盜的霸氣和孤傲了。
實際上如果不是奧古斯丁,也許神父們剛一踏進阿墩子的地盤,就被趕出去了。在他們現身阿墩子小城時,第一眼看到他們的牛羊紛紛逃到了雪山上,許多藏族人就像撞見了鬼一樣,一見到洋人傳教士,就趕快關門閉戶,連街道上那些店家也不做生意了。一些康巴人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刀槍。但是,洋人喇嘛身後站著的那個人卻讓他們猶豫了。不是因為他曾經是紅額頭格桑,而是因為他的皈依。神父們不知道他們把奧古斯丁帶在身邊,在阿墩子的百姓看來,堪比當年頓珠活佛用一句話就收服了大強盜貢布。他們對這些供奉神職的僧侶都心存敬畏,無論他的面板是白色的還是黃色的,也無論他們宣講的神靈是耶穌還是佛陀。如果一個罪孽深重、作惡多端的屠夫都能放下屠刀,一個善男信女為什麼不在那神秘的法力之下跪下來呢?
相遇(3)
兩個神父在阿墩子開展工作將近半個月了,儘管他們仍然身處敵意的包圍之中,但也取得了一些進展。在阿墩子的人們看來,這兩個洋人喇嘛不過是一些富有慈悲心的大施主,做得像慈悲的喇嘛上師一樣謙遜隨和、慷慨大方。他們不計報答和酬謝,輪流在阿墩子唯一的三岔街道口上向人們微笑,用藏語問好,送給他們來自漢人地區的小禮物,一塊布,一坨鹽巴,一塊茶磚,甚至一雙靴子——如果有誰腳下的靴子實在破爛不堪的話。奧古斯丁每天早上背一個大包袱跟在神父的後面,裡面塞滿“耶穌送給藏族人的問候”——杜伯爾神父語,他像個沉默嚴肅的聖誕老人,傍晚又拎著空空的口袋隨神父們歸來。他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接受著拷問,卻從不在自己的家鄉父老面前說一句話。
直到有一天,他在阿墩子的街上,和自己的活佛弟弟猝然相遇。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頓珠小活佛在幾個侍從喇嘛的陪同下,被縣城的一戶大施主請去唸經做法事。完事後他們路過街上的集市,正碰見杜伯爾神父在路口向行人分發禮品,頓珠小活佛好奇地發現,洋人僧侶在遞給人們禮物時,臉上的表情比接受禮物的人還高興,這讓他不得不佩服洋人的慈悲心。在明亮的陽光下,他們的目光終於相遇,就像針尖和針尖相碰,彷彿在他們的心中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
緊接著,他看見了自己的哥哥。佛、法、僧三寶!頓珠小活佛在心裡驚歎一聲。他怎麼會跟在一個洋人喇嘛的後面?魔鬼又在玩弄什麼樣的陰謀?
“請過來,孩子。”在頓珠活佛發愣時,杜伯爾神父首先表現出他的善意,他舉起一個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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