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第1/3 頁)

許太太去給世鈞倒茶，一面和他閒談著，問他那兩個小孩幾歲了，上學沒有。倒了一杯茶送到桌上擱著，桌上的玻璃下面壓著一張照片，許太太便向世鈞笑道：&ldo;你看見過沒有呀，這就是叔惠的媳婦。&rdo;世鈞別過身去看那照片，許太太喜孜孜地也伏在桌上一同看著，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ldo;伯母&rdo;，許太太和世鈞同時回過頭來一看，卻是曼楨。曼楨站在房門口，也呆住了，她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世鈞。滿地的斜陽，那陽光從竹簾子裡面篩進來，風吹著簾子，地板上一條條金黃色老虎紋似的日影便晃晃悠悠的，晃得人眼花。

世鈞機械地站起來向她點頭微笑，她也笑著跟他點頭招呼。他聽見許太太的聲音在那兒說話，那聲音好像嗡嗡的，忽高忽低簡直不知道她在那兒說些什麼。但是事後憑一種聽覺上的記憶力，再加上猜測，他想著她大概是對曼楨說，叔惠等了半天，當她不來了，所以出去了。想必她是和叔惠約好了的。曼楨笑道：&ldo;我是來晚了。因為我們公司裡在那兒忙著準備明天遊行的事，沒想到鬧到這時候。&rdo;許太太笑道：&ldo;一定累了，快坐會兒吧。&rdo;

曼楨坐了下來，許太太也在世鈞旁邊坐了下來。許太太始終有點窘，因為她想像著他們見了面一定很窘。房間裡有非常靜寂的一剎那，許太太拿起芭蕉扇來搖著，偏是那把扇子有點毛病，扇柄快折斷了，扇一下，就&ldo;吱&rdo;一響。那極輕微的響聲也可以聽得很清楚。

許太太似乎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說，結果倒是世鈞和曼楨努力找出些話來和她說，想叫她不要感到不安。曼楨先問候裕舫，世鈞便又說起裕舫明天也要去遊行的事。談了一會，許太太起身去替曼楨倒茶，曼楨便站起來笑道：&ldo;伯母別倒茶了，我回去了，過一天再跟叔惠約吧。&rdo;世鈞道：&ldo;我也要走了。&rdo;

兩人一同走了出來。一到外面，馬上沉默下來了。默默地並排走著，半晌，世鈞終於微笑著說：&ldo;你找叔惠有什麼事嗎？&rdo;曼楨道：&ldo;我因為看見報上招考各種的人到東北去服務，我想考會計，不知行不行。想問問叔惠可知道那邊的情形。&rdo;

世鈞不覺呆了一呆，微笑道：&ldo;你預備到東北去啊？&rdo;曼楨笑道：&ldo;不知道去得成去不成呢！&rdo;她因為要乘電車，只管往大街上走，越往前走越熱鬧，人行道上熙來攘往，不但揮汗如雨，有人一面走一面吮著棒冰，那棒冰的溶液揮灑在別人的手臂上，倒是冰涼的，像幾點冷雨。這樣擁擠，當然談話也是不可能的了。世鈞突然說道：&ldo;你有事情嗎？一塊兒去吃飯好吧？就在這兒隨便找個地方坐坐，可以多談談。&rdo;曼楨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說了聲&ldo;好&rdo;，聲音卻很低微。

前面剛巧就是一家廣東小吃店，世鈞也沒有多加考慮，就走進去了。天已經黑了，離吃飯的時候卻還早，裡面簡直沒有什麼人。他們在靠裡的一張桌子上坐下來，先叫了兩瓶汽水來喝著。這裡的陳設很簡陋，坐的是藤椅子，地方倒還涼慡。他們這張桌子靠近後窗，窗外黑洞洞的是一個小天井，穿堂風很大，把那淡綠布窗簾吹得飄飄的。世鈞坐在那昏黃的燈光下，向曼楨望過去，他始終也沒有好好地看看她。她穿著青底小白格子的衣服，頭髮梳得很伏貼，但還是有一點毛毛的；因為天氣熱，用一根帶子在後面鬆鬆地一紮。世鈞微笑道：&ldo;你還是那樣子，一點也沒變。&rdo;曼楨笑道：&ldo;不見得吧。&rdo;

也許她是憔悴得多了，但是在他看來，她只是看上去有一點疲倦。世鈞倒也很高興，她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因為如果衣服面貌都和他的記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