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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行了禮,說了兩句話。他忽然聽見蕙用手帕掩住嘴咳嗽,又想起任醫官的話,便走到床前,等蕙止了咳,然後關心地問道:“蕙表妹,醫生的話,你也聽見了的。你的意思怎樣?你說了,我好去對外婆、大舅母她們說。”
蕙把頭一動,感激地笑了笑。她費力地說(但聲音並不高):“既然是婆婆她們請來看的,又勞大表哥親自走一趟,那麼以後就請他醫罷。”
“這不大好,我看西醫不可靠,”國光在旁邊反對道。
“少奶奶,你怎麼好答應外國人給你醫病?外國人花樣多得很,會想出希奇古怪的法子來騙人。並且一個陌生的男人怎麼好在你那種地方動手?不要羞死人嗎?倘使一個不小心把胎兒弄傷,那更不得了。”鄭太太歇斯底里地尖聲嚷道。她的臉色不大好看,這表示她心裡不高興。
“太親母,不過話也不能這樣說,西醫也有西醫的道理……”覺新極力壓制了他的憤怒,勉強做出笑容解釋道。但是他剛剛說了一句話,就被蕙阻止了。蕙在床上喚了一聲:“大表哥。”他更走近一步去聽她說話。
蕙疲倦地笑了一笑,喘息地說:“多謝你今天走一趟,剛才媽的話也很有理。我不要請西醫看了。請你轉告婆婆她們。
我吃中醫的藥,也會慢慢兒好起來的。請她們不要著急。”她的略略失神的兩眼望著他,兩顆大的眼淚嵌在兩隻眼角。她對著覺新微微地搖頭,又用更低的聲音說:“我昨晚上夢見梅表姐,大概是媽昨天告訴我錢大姑媽從宜賓寫信來的緣故。”
覺新痴呆地立在床前,好像受到意外的打擊似的。他望著蕙說不出一句話來。
“少奶奶這才懂得道理。”鄭太太得意地稱讚道,這才把覺新喚醒了。
“大表哥,令表妹倒很有見地。請你回去把這個情形轉達岳父、岳母,請他們放心。像令表妹這樣的病不宜請西醫看。
我們每天請羅敬亭、王雲伯來看,今天又加請了張樸臣,他們三人輪流看脈,共同主方,不會有錯的。請岳父、岳母放心,”國光客氣地對覺新說,一面不停地搖擺著他的寬大的方頭。他用這幾句話便把覺新關在門外了。
覺新望著國光,聽這個人一句一句地說下去。他的眼前還現著那張憔悴的臉龐和那一對含淚的眼睛。他覺得心裡很亂。他又感到鼻子痠痛。他知道自己快要淌淚了,便努力剋制悲痛的感情。他勉強支援著聽完國光的話,含糊地答應一聲,也不跟國光辯駁,卻走到床前,向蕙囑咐了幾句話,要她安心靜養,然後告辭走了。
覺新看見轎子出了鄭家的大門,他在轎裡起了一種逃出魔窟似的感覺。但是他一想到留在他後面的蕙的命運,悲憤又絞痛了他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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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英也有機會去看《夜未央》。她去得比覺新遲一天,是被琴約去的。琴和覺民定了計,當著淑英母親張氏的面,請淑英在那一天到琴的家裡去玩。張氏自然不反對。淑英果然一個人坐轎子到了琴的家。琴再偷偷地陪淑英到戲園去。琴對她的母親也只說陪淑英出去買東西。她們看完戲回到琴的家,連琴的母親也不知道她們到過了戲園。淑英的母親還以為淑英整天就在張家。
淑英進戲園,這還是第一次。裡面的一切對於她都是很新奇的。女賓的座位在樓上,她們坐的是右邊的一個包廂。樓上觀眾不多,全是白衣青裙的女學生。樓下是男賓座,年輕的學生佔了一大半,上座有八九成的光景。有人在嗑瓜子、吃花生、大聲談話、說笑。許多人仰起頭,許多陌生的眼光常常往樓上射來,使得淑英膽怯地紅了臉。樓下起了一陣喧譁。
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