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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親人,那是橫亙在她與他之間一道結了痂的疤,傷疤底下,或許已經長好,或許仍舊鮮血淋漓。
她不曾打算過揭開它。
「明微?」他輕輕喚她,她抬眸,看他眼底溫柔似水,心裡到底又是一瞬,方抿唇一笑,搖了搖頭,溫溫和和的勸誡:「您來江南,總不會是為著遊山玩水。國事為重,您不要總分心在我身上。」
「你放心。」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我就做了昏君,也不會叫你當了禍水。」
她斂下眼笑,以手壓著畫卷,只回眸瞥他一眼,低低埋怨了句:「您說什麼話……」
「情話。」他挨近她,字正腔圓的吐出兩字,又很是恬不知恥的問:「好聽麼?」
她為他的涎皮賴臉鬧得無奈,只拿手去推他。
「不鬧啊,還有畫沒看。」他握住她的手,語氣哄孩子似的,面上卻一本正經起來,一手壓著她,一手就另揭了一幅畫卷。
恰就是姑蘇風光。
他目色一瞬,只垂眸望她,「這幅畫,與別卷不盡相同,你可注意到過?」
這一系列山水長卷,極盡模仿王茂京之十景圖,王茂京後期畫作深諳一藏字,旁人借詩借畫抒胸憶,他偏要反其道而行,畫山是山,畫水是水,不以個人好惡為憑,正是重技法而輕意境,景變而意無變,初看是各不相同,細觀卻大同小異,也就應了他說的,賞景尚可,賞畫不必,取巧尚可,而會意不必。
是返璞歸真,還是逆道而行,只可說見仁見智,而單就此畫而言,她從頭看到尾,適才發現同一系用色多有差異,至卷末隱在山林柏木之間更有隻單飛孔雀,尾屏處每一根翎羽的色彩都有著極細微的差別。若是一次成畫必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幅畫,當是經過了許多次才畫完。
而卷末一枚小小的硃色印章,以篆體刻著兩字——參商。
人生不相見,動輒參與商。
通篇藏情,然至最後,畫者還是忍不住表明了心意。大悲大痛,淋漓盡致。只不過一連十幅一無所變的畫,至這最後一筆,幾乎已無人注意。
他目光隨著她落在畫上,抬手撫摩了下那殷紅的兩字,淡淡道了句:「這章子隨了世宗仁皇帝將近二十年。」
仁皇帝,世宗康平爺,原是出自他手。
江南民間之於這位康平爺的傳言有很多,最廣為人知的是薛老太妃以及傳言中影影綽綽出現的端妃。
康平爺曾為端王時,有庶福晉薛氏,歿於其登基大典之日,詔封端妃。拿自己的王號給了寵妾,這位康平爺是破天荒地的頭一位。
傳言當年寵冠後宮的薛老太妃,正是因為神似端妃方才得以俘獲聖心,有著將近一年的專房獨寵,而姑蘇薛氏,也是因此得以發跡,成了江南一地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戶,歷經三朝,猶然炙手可熱。
這些宮闈秘史,先帝曾有意抹平,因在京中只是隱隱晦晦,而在蘇州一帶,天高皇帝遠,卻是茶餘飯後說不盡的一點談資。
後世或許無人知端妃,而今日蘇州,知薛氏者,卻無有幾人不知端妃。
她於這樣的紅粉艷事並無半分慨嘆,更兼處在浮花浪蕊之中,與端妃處境又有一兩分相似,更多一番厭棄。
倘百年之後,她李明微的名字,要以某帝某妃某嬪的身份為人評頭論足,再得一個萬千寵愛的名頭,真誅心也。
她心裡頭鬱塞,卻似乎又透出來一口氣,因這些時日裡惶惶不安的一顆心卻安穩下來,她終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著他,不必迷失。然而世事總未盡如人願,他所要說得並非是她所預見的。
他講端妃舊事,與外界傳言之中的百般榮寵卻紅顏薄命並不大相同。
端妃流過孩子,且因此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