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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漆黑的夜,微露三兩點淡淡的星光。馬蹄的聲音踢噠踢噠,駝蹄的聲音刷啦刷啦,吱吱呀呀的木車輪子碾過戈壁,就像送葬的靈車駛向墳墓。隊伍默默無聲,猶如一條半死的長蛇在緩緩蠕動。
驀地,隊伍裡傳來一陣嘶啞的歌聲:
馬步芳呀,日他娘,
吃呢麼喝呢要打仗?
抓了兵呀,心如狼,
丟下犁祀背鋼槍……
歌聲如泣如訴,充滿怨憤。我漸漸聽出,是那個李老軍的嗓音。隊伍一片肅然,沒有人應和,也沒有人制止。
第二天晌午,我們到了嘉峪關,關門緊閉,陰雲籠罩。萬裡長城從嘉峪關下橫貫南北,切斷了關裡關外。幾座古壘,寒鴉哇哇;極目西望,大荒接天。民謠:&ldo;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rdo;,此時想起,心如刀絞,我們再也抑制不住背井離鄉的徹骨辛酸,一時三軍齊哭,哀聲倒地,戰馬悲鳴,響徹行雲。關樓上有幾個守關的衛兵,詫異地望著我們,沒有阻攔;我們也沒有招惹他們,從一道長城缺口處走了過去。
第三天黃昏,我們渡過了疏勒河,在玉門關附近進入了新疆。至此,我們完全脫離了甘肅地界,也基本擺脫了共軍追擊,心頭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我們不敢走通常的官道,只尋沒人煙的地方繞道西走。我們已沒有明確的行軍路線,只是朦朧地朝著西北方向的新疆省會迪化城晝夜兼程。
大約快到哈密地界的時候,戈壁前方忽然又出現一片滾滾黃塵,一支兵馬迎面向我們飛奔而來,我們大吃一驚,急忙勒住馬韁。
那支兵馬越奔越近,及至到了百步開外,我們還愣著發呆。倒是對方先自愕然了,勒馬高聲喝問:&ldo;你們是哪一部分的?&rdo;我們這才省過神來仔細地把對方打量了一番:只見百條人馬,情形和我們差不多,一樣的狼狽不堪。雖然認不出番號,但可以肯定不是共軍。奇怪的是,他們的隊伍中居然也夾雜著一群年輕婦女,衣服五顏六色,容顏也憔悴不堪,但鼻兒眼兒卻長得十分秀麗,跟一般的民婦大不相同,令人納悶。馬黑馬注望了一陣,低語一聲:&ldo;鎮靜!&rdo;接著反問道:&ldo;你們是哪一部分的?&rdo;對方遲遲不回答,有幾個頭目在馬背上交換了下眼色,派一個獨眼龍漢子走過來,這邊我也磕磕馬鐙迎過去,相互一問,才知是一對難兄難弟,他們正是從迪化城逃出來的一夥新疆潰軍。原來,繼甘肅酒泉起義之後,九月二十五日,新疆警備總司令陶峙嶽也宣告起義;緊接著九月二十六日,國民黨新疆省主席包爾漢也發表了起義通電;原屬馬家軍嫡系的騎兵第五軍,也在這場大起義中,發生了劇烈的分化,軍長馬呈祥率一部分親隨出逃印度,其餘官兵在副軍長韓有文的率領下也投降了共軍。至此,天山南北萬裡大地,統統插上了共產黨的旗幟。這真是一個翻天覆地的巨變,可我們還蒙在鼓裡!而他們這支人馬又是原新疆軍閥盛世才的舊部,因參與過捕殺毛澤民等共產黨人的活動,恐日後共軍清算舊帳,故拒絕投誠,反殺出來,準備沿弱水北逃蒙古,不期與我們半途相遇。真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當下我們強忍住又一次的失望,與對方首領召開了一個臨時會議,商討共同的出路。
對方的人馬比我們少,但對方的頭兒是個師長,官比馬黑馬大。他們主張,要我們跟他們走,說包、陶通電一下,等於絕了我們的新疆之路,繼續西進,只能是自取滅亡。現在唯一的出路是北走蒙古,蒙古高原水草豐茂,足可養馬,萬不得已還可另作他圖……他們這個主張,不能說沒有道理,白蛤蟆團長和孫龍營長當即動心,拿眼直望馬黑馬,孫龍營長還不無迫切地說了句:&ldo;馬旅長,機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