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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後,她時常莫名在凌晨醒轉,在一間又一間熟悉抑或是陌生的房間裡,望著天花板問自己:真的有個叫ash的地方?她真的在那裡賣過啤酒?真的有過那個仲夏夜,何齊穿過瘋狂舞動的人群,朝她走過來?有,或者沒有,答案是什麼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在那之後,她的人生便走上歧途,永遠,且不可逆。
那是大一暑假,五十年來最酷熱的夏天,林薇剛剛找到一份新工作,替一戶美國人看孩子,一個禮拜去五天,每天八個鐘頭,朝九晚五,報酬很好。
美國人住在西郊一個別墅區裡,林薇住的地方也在城市西面,距離卻不近。第一次上班,她是騎車去的,路上半個鐘頭,大太陽曬下來,衣服汗濕了貼在身上,到底是年輕,一點都不覺得累,也不怕曬,兩條麥色的長腿蹬著踏板,全身心沉浸在賺大錢的喜悅裡。
車騎出外環,沿途越來越荒僻,有幾輛貨車停在路邊,光著膀子的司機站在非機動車道旁的綠化帶裡撒尿,看到她,就朝她吹口哨,她便對他們笑一笑,不以為意。那個時候,她總是覺得自己特成熟,閱盡世態炎涼,簡直已是飽經風霜了,後來回想起來,才知道這想法有多幼稚。
她要帶的孩子名叫莎莉·韋伯,時年九歲。洋人早熟,這般年紀已是長手長腳,生活自理。孩子的父母也不指望她教什麼,國際學校的作業原本就少,每天半個鐘頭的閱讀,陪著完成即可。所以她的工作很,當真只要「看著」就可以了。
事情雖然不多,報酬卻是優厚的。林薇算了一下,這樣一個暑假做下來,她自己大二一年的學費就有了。林凜還在讀初中,不用交學費,只有一些雜費要付。至於吃飯過日子的錢總是好辦的,開學之後,她課餘還可以去打工,若是運氣好掙得多,她和林凜就可以過得好一點,若是掙的少,省一省也不是不能過。
三年,還有三年,她就畢業了。那一年,她總是這樣對自己說:還有三年,等畢業了,一切就都好了。
莎莉的家的房子像一個齊整的白盒子,坐落在綿綿的綠色草地上,屋前有鞦韆架,屋後是個方方正正的花園。一切的一切,對於林薇來說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她剛到,莎莉的母親便要出門。韋伯太太是個三十幾歲的美國女人,懷著身孕,與林薇講話時,樣子倒很親切,給她的感覺卻有些假,她是個凡事往壞處想的人,這一點她自己也承認的。
「莎莉正在關禁閉,不要讓她出去亂跑,」臨走之前,韋伯太太這樣交待,「你們可以在院子裡玩一會兒。」
林薇點頭,覺得這要求並不難做到。
家長走掉,房子裡便只剩下她和莎莉兩個人。
「你有沒有英文名字?」莎莉先開口了,倒省了她費心想開場白。小姑娘在中國已經有五年多,講得一口流利的漢語,絲毫聽不出口音。
「沒有。」林薇回答。
「怪了,你前面那幾個都有英文名字,第一個叫優卡,後面來的叫阿曼達,然後是艾米莉……」莎莉一個一個數下去。
林薇心想,擠兌走了不少啊,這算是下馬威?
「你叫我林姐得了。」她打斷莎莉。
「林姐?」莎莉覺得新鮮。
「嗯。」林薇點頭,泰然受之。
「算了,我還是叫你林薇吧。」莎莉虎起臉來喃喃自語。
後來,林薇年紀長起來,很多人都稱呼她一聲「林姐」,仔細回想起來,這就是一個開端了,儘管莎莉那丫頭一直固執的直呼她的全名。
窗外傳來引擎聲,是韋伯太太的白色轎車駛出車庫,沿著車道旖旎而去。果真就是兩個世界,連那引擎發出的聲音也是妥貼悅耳的。
莎莉面孔稚氣,卻神色冷冷,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開口道:「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