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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詫然說道:“你看我不像漢人嗎?”書生劍眉朗目,俊美異常,莫說在蒙古找不到這樣的人物,即在江南士子之中也不可多見。雲蕾瞧他一眼,面上又是一紅,道:“你就是死了變灰,也還是漢人。”話說之後,忽感失言,那書生眼睛一亮,放聲說道:“對極,對極!我死了變灰也還是中國之人!咱們喝酒!”拔開塞子,又把那蒙古酒傾入口中。
雲蕾笑道:“你鯨吞牛飲,幾口喝完,豈不更為可惜?”書生醉眼流盼,酒意飛上眉梢,大笑說道:“今日是我最得意之日,理當開懷痛飲。”雲蕾道:“何事得意?”書生言道:“一者是交了你這個朋友,二者是我得了稀世之珍。來,來!小兄弟,我請你飲酒賞畫!”在皮袋裡取出那捲畫來,迎風一晃,掛在枝杈之上,大聲說道:“你看呀,這豈不是稀世之珍嗎?”
雲蕾書香門第,祖父是當朝一品,欽命使臣,父親先文後武,也是個飽讀詩書的秀才,雲蕾幼受薰陶也略解詞章字畫。這幅畫正是石英藏寶樓中所掛的那幅巨畫,昨晚瞧不清楚,而今臨近一看,只見畫中城廊山水樹木人物,無一筆不是工筆畫描,那自然是上上的畫師所繪,但卻似是隻求傳真不見神韻,與古來的山水名家相比,那是遠遠不如,心中笑道:“這書生瀟灑脫俗,賞畫的眼力卻是不見高明。”書生把那一葫蘆烈酒全都喝完,大笑說道:“你瞧不出其中妙處麼?”
只見那書生走近摩挲,看了又看,忽而高聲歌道:“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呀,牽--動--長--江--萬--古-愁!”唱到最後一句,反覆吟詠,搖曳生姿,真如不勝那萬古之愁。雲蕾心道:“古人云狂歌當哭,聽他這歌聲,真比哭還難受!”想不到那書生一歌既終,當真哭了起來,哭聲震林,哭得樹葉搖落,林鳥驚飛。雲蕾手足無措,不知其悲從何來,何故痛哭如斯?
書生哭個不停,雲蕾給他哭得心煩意亂,對方是個陌生男子,想上去勸解,又覺不好意思;若離開他,又似不近人情。書生越哭越哀,雲蕾也覺心酸,忍不住陪他哭了。書生瞥她一眼,忽而以袖拭淚,哭聲頓止。猛地又抬起頭來,仰天狂笑。雲蕾“呸”了一聲,道:“你喝醉了麼?哭哭笑笑,鬧些什麼啊?”書生向她一指,道:“你也醉了,彼此彼此。”雲蕾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衣襟也給淚珠滴溼了。無端端陪他哭了一場,真是好沒來由,不覺也笑了起來。
書生縱聲大笑,吟道:“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流俗。當哭便哭,當笑便笑,何必矯情飾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雙手把畫緩緩捲起,又吟道:“長江萬古向東流,立馬胡山志未酬,六十年來一回顧,江南漠北幾人愁?”雲蕾心中一動,想道:“昨晚這書生到黑石莊取畫,石英說等了他六十年,而今這書生又說出‘六十年來一回顧’的話,數目不謀而合,這裡面藏的是什麼啞謎?莫說這書生僅是二十餘歲的少年,那石英也不過剛過六十歲生日,這六十年之話,如何解釋?”百思不得其解,只聽得書生又緩緩說道:“今日笑得痛快,哭也痛快,可惜酒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