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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散盡時,別墅裡的大門開啟,她隱隱瞥見一個男人拿著花灑走出的身影。她搖上車窗,在他注意到這邊的同時,將車駛出了那條狹長的甬道。
幾小時後,她出現在舊金山那條唐人街上,她循著記憶找到那幅「鳳穿牡丹」,推開了古董商店的門。她一眼看見那道佝僂著的背影,她久久注視著他,直到他遲緩地回過頭。他隔著一道塵埃曼舞的光柱,驚疑地望著她,一臉茫然地問:「你是?」
她的心口像被拍了一記重掌,胸口有什麼在翻騰,卻梗在那裡吐不出。他不記得她了,他已經老得記不住過去了。原來沒什麼東西會在原地等她,也沒什麼記憶會是永恆。
她的目光透過眼前的水霧,從滿屋子羅列的小物件上一一滑過,最後停留在一方貝雕小像上。她神情恍惚地上前,手剛伸過去,卻被一道聲音打斷:「小姐,那是非賣品。」
辛霓回頭看去,見是一個亞裔年輕人。老人放下手裡的活計,顫巍巍地上前拿起那方貝雕,寶貝地端詳了一番,絮絮叨叨地說:「這個不賣,這是阿霓,不能賣的。」
年輕人從她的容顏和神色裡看出了些端倪:「你是——辛霓?」
辛霓微微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年輕人展顏一笑,片刻後又嘆息起來:「你要是早一兩年來就好了,他沒準還記得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聳肩無奈道,「阿爾茨海默症,沒辦法的,再聰明的人也會變傻。」
辛霓見老人打了個哈欠,乖覺地上前扶住他,將他攙到一旁的躺椅裡:「你是他什麼人?」
「學徒。」
辛霓在老人腳邊的黃花梨八足圓凳上坐下,仰面望著眼睛發直的老人,問道:「他現在的監護人是誰?」
年輕人為她沏了杯玉蘭香片:「也是我。」
辛霓捧著厚瓷茶杯出了會神:「我想帶他回鏡海。」
年輕人滯了一下:「他習慣了這裡,去別的地方也許會害怕。我會一直在這裡,你不用擔心他老無所依。」
辛霓沉默了一陣,去櫃檯拿來紙筆,寫下自己的聯絡方式:「有任何事都可以打這些電話找我……」
這時,她注意到櫃檯上的一本書。她眼窩一熱,片刻後卻笑了。她拿起那書,柔聲問:「你也在看這本書?」
那是老人收藏的一本線裝的《梅花易數》,自小她便拿著這一本背。那時候,他待她嚴苛極了,若是背不出其中的卦象,他會拿尺子敲她的手心。有次她氣不過,故意拿原子筆在封底畫了一隻做鬼臉的豬頭。他見了後,氣得吹鬍子瞪眼,末後搖頭揶揄她:「你別的本事不見長進,自畫像倒是越畫越見好了。」
辛霓翻去封底,見那隻豬頭還在,心中百感交集:「那時候他跟我說,我爸爸讓我學的那些東西統統都是消遣。女孩子這一生最要緊的學問只有兩樣,一是識人,二是識貨。我若跟他學會了這兩本學問,一生都能平平順順……」
只可惜他們緣分太淺,以致她一生都折戟在識人這件事上。
不遠處,傳來老人熟睡後發出的沉重鼻息。年輕人從裡間拿出毯子,笑著跟辛霓說:「他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只不過把『女孩子』換成了『男孩子』。」
辛霓接過他手裡的毯子,輕輕將它蓋在老人身上。她坐下,像孩提時一樣,靜靜將頭靠在他膝上。
新一輪客人進來後,她起身告了辭。
辛霓透過直升機的窗戶俯瞰著數千米下的舟山群島,這天的東海很安靜,和她記憶中狂野動盪的樣子截然不同。那些島嶼散落在海上,像一捧又一捧小盆景。辛霓注視這些島嶼的目光充滿感恩,因為她始終相信,她的愛人並沒有沉入茫茫東海,而是被這些島嶼中的一座接納了。
因為這份感恩,這四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