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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亨全身打了個寒顫。再抬身時,聖人已不在了,清思殿裡空空蕩蕩,只有簾帷拂動,在虛空裡發出振振的響。
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
當真是孝子。
段雲琅坐在書閣裡,他身後的衣桁上懸著兩件明黃的大禮袍服。左邊是一套帝王袞冕,玄衣纁裳十二章,日月山河,堂堂皇皇。右邊是一套皇后褘衣,素底玄裡,深青織錦,刻繒彩繪翬文,莊重典雅。
他自己卻只穿了一件月白的裡衣,赤著足,膝上放了一冊舊佛經,他翻了翻便覺再無意趣,抬起頭,日正當中,日光透過窗紗,一層一層地將清思殿的陳設染上似真似幻的朦朧顏色,像是清晨時分還未散去的夢境。
「劉垂文!」他抬高了聲音喊。
「陛下?」閣外接話的卻是個面生的小宦官,「劉公公去大理寺宣旨啦,沒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陛下有何吩咐?」
段雲琅眼中光芒突然一緊,像是被什麼惡獸的利爪攫住了,恐懼襲上,迫得他不能呼吸。許是他沉默了太久,那邊的小宦官不由得又輕聲道:「陛下?」
他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道:「無事,朕在此處等他回來。」
這一日,太上皇的旨意傳入了大理寺。
殷染確乎是病了。但無人來給她看治,成日裡,她只是懨懨地抱著膝蓋靠牆坐著,暮秋的濕氣從石磚縫裡滲出來,冷到極處,留給人的只有痛苦的清醒。明明疲倦萬分,卻總是無法入睡,她害怕一切的夢境,悲傷的,歡喜的,清晰的,模糊的……
她有時會想他,有時不會,腦子裡只一片空空如也,像是西風吹過的墓地,除了無用的骨骸,什麼也裝不下了。
劉垂文走入這監牢時,看見的殷染,便是這副樣子。
關在此處的都是夷家滅族的重犯,連刑訊都不必用,只一日日等死罷了。殷染臉上身上沒有什麼傷痕,只是太髒了,卻反而更襯出那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清澈透亮如兩面明鏡,任何人都能在裡面照見自己的影子,不會多一分、不會少一分,不會壞一分、不會好一分。她身上衣衫襤褸,赤著雙足,足邊三隻空碗,是今晨的飯菜,她吃得乾乾淨淨。
牢中的婦人們見到劉垂文,也見到了他身後的人端著的酒壺酒盞,頓時一片哭天搶地。其中昭信君的聲音高出眾婦,嘶喊著道:「新帝即位,當有大赦!憑什麼今日處分我們?!」
劉垂文欠身道:「夫人,旨意寫得分明瞭,『毋待赦』,便是要趕在十月初一之前啊。而況就算大赦天下,您的罪名,也在十惡之列,赦不了的。」
這話平平淡淡,就如閒話家常,一眾婦人娘子卻哭喊得更厲害了。昭信君忽然撲上前抓著欄杆道:「那她呢?」她伸手指向數丈開外的那一間冷清囚室裡的人,「她也在不赦之列嗎?」
劉垂文掠了一眼,便道:「她也在不赦之列。」
昭信君的表情竟然平息了。好像是聽聞了世上最痛快的訊息,半晌後她笑出了聲來,「那就好。總算姓段的人,沒有一個會手軟的。」
秋末冬初的陽光,慘澹淡地,攀上了石牆透入高窗,彷彿灑下一片銀白的□□。午時將至了,劉垂文命人在每一間囚室前擺了一大盤御膳佳餚,三葷兩素,配的酒一律用大內的秘色瓷盛裝,泛出透明的淺青色。
那色澤殷染是熟悉的,當她每每在黎明時分送別段雲琅,天邊那寥廓的黎明,便是這樣澄澈的淺青色。她有些恍惚地看著那杯中酒液,想到他總愛在她耳邊輕唸的那首詩。
夜半來,天明去。花非花,霧非霧。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劉垂文隔著欄杆望著她。她低下頭,將那膳盤從小洞外拖了進來,執起了筷子。這是最後一頓飯了,許多人吃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