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東西(第1/4 頁)
主觀印象與客觀實際,往往相差如霄壤,有別如雲泥。比如郝白最喜歡的《水滸傳》,發現從古到今都說各位英雄好漢是“逼上梁山”,但細數水滸一百單八將,基本上都是被“騙上梁山”的,或者說是“被梁山的人逼上梁山”的,真正被官府逼上梁山的,寥寥數人而已。
郝白站在明珠嶺上,一臉懵逼,四顧茫然。一時之間,彷彿這明珠嶺就是八百里水泊梁山,農家院就是聚義堂,獵槍就是朴刀,狗娃就是打虎的好漢,老支書就是宋江老爹宋太公,進進出出的公安和森林公安,則是禁軍混雜著廂軍的官軍。至於他自己,可能是馬前的嘍囉,可能是販酒的腳伕,唯獨不會是遍地英雄中的一個——歷史的塵埃,終究只是歷史的一粒塵埃而已。
郝白看得清自己,卻斷不清案情,心緒複雜地下山,看蒼山波濤起伏,感世事無常弔詭:範國増本應牽扯出自己,卻不巧住院昏迷;狗娃本應供述出自己,卻偏巧犯案逃竄。也許,真該去城隍廟燒燒香了。
返回時路過堖頭村,郝白忽然想再到堖頭村小學去看一看,因為將來如果一旦東窗事發,這裡也就不能常來了。郝白在這裡工作了三年,歲月留在此間,青山帶不走,楚河水長流。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洪水,用幾十秒的沖刷遺留了永久的痕跡,到處是斷樹碎石,小學門口的斷橋尚未修復,臨時用粗粗的水泥管子和粗粗的砂石鋪了一個簡易橋,郝白走到一半,前後望了望,心說當時劉校長應該就是在這裡罹難,忽然有些英雄失路的感慨悲愴。
已是暑假的尾聲,學校大門緊鎖,只見門口水泥地上用紅色油漆寫著兩行大字:“欺負英雄家屬,他娘天理不容”,落款是“劉炳牛校長家屬血書”。硃紅大字,無比醒目。門崗大爺朱伯出來,左右張望道:“我還以為是老唐又回來了,原來是小郝啊。”郝白問怎麼回事,原來劉炳牛死後,堖頭村小學來了新校長,新校長一方面極力抬高劉校長,張口“英雄劉校長”,閉口“好漢劉校長”,一方面調整人事關係,像每一個新任領導那樣對本單位內部的既得利益重新分配,進把劉校長的裙帶關係一刀刀砍斷,安插了自己的羽翼。老唐先被架空,再被清退,心下不悅,常來滋擾,新校長趁著暑假避而不見,老唐索性找來油漆寫了“血書”,還揚言要去北京上訪告御狀。
郝白故地重遊,更覺物是人非。院中的柿子樹,依舊茁壯生長,郝白見之,忽生桓溫“木猶如此,人何以堪”之嘆。雖才過去一年,但在這樣的速朽時代,卻如一晃十年,隔窗望著去年自己坐在那裡寫舉報信的座位,如今也已有了新的主人,只是不知新的主人是否也和舊主人一樣,從來的那一天起,盤算的卻是怎麼才能最快的離開。
郝白在校園裡閒走,有人端著臉盆從水房裡出來,身影婀娜,秀髮未乾,腳下涼鞋粉亮——正是蘇嵐。郝白自從浴室一別,雖是無心之失,但也做賊心虛,向來不敢直視小尹和蘇嵐二人,但此時偌大而空曠無人的院子,兩人正面相遇,避不能避,只好相見。
“小郝啊,什麼風把你給吹回來了?”蘇嵐略帶驚訝。
郝白支支吾吾,低頭看著蘇嵐的粉亮色涼鞋。
“怎麼啦?難道是不願意離開這窮山溝,還想回來不成?”蘇嵐一副大姐姐的樣子,抿嘴一笑,調侃。
郝白打聽過了,縣裡最近的拘留所距此五十里,說不定自己很快就要去那裡住上一陣了,回答道:“也許不久就要離開了。”蘇嵐會錯了意,更驚訝了:“是嗎?好事兒啊!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辦法。調到哪個學校了?”
郝白苦笑,搖了搖頭。蘇嵐秀眉一軒:“跟姐姐我還保密啊,不想說就算啦。”說著想起什麼:“哎,對了,那你要是調走了,小尹怎麼辦?”
“什麼小尹怎麼辦啊?”郝白沒聽明白。
蘇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