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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這是丫頭翠環在外面聽來的,因為她父親克明的律師事務所同陳克家的律師事務所設在一個公館裡面,她父親的僕人和轎伕知道一些陳家的事情。她的堂哥哥覺民同堂妹淑華也常常在談話裡批評陳家,有意無意地引起她對那件親事的不滿。其實她自己也不願意在這樣輕的年紀嫁出去做人家的媳婦,更不願意嫁到那樣的人家去。然而她覺得除了聽從父親的命令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她自己對那件事情又不能過問。她沒有勇氣,又不好意思。她只是無可奈何地捱著日子。這就是使她變得沉靜的主要原因。憂鬱趁勢在她的心裡生長起來。雖然在十七歲的年紀,她就已經感到前途的黯淡了。
這一切都是她的父母所不知道的。在這些時候給她以莫大安慰的除了同隔房兄弟姊妹的聚談外,就只有一些西洋小說的譯本和幾份新出的雜誌,它們都是從她最大的堂哥哥覺新那裡借來的。雜誌上面的文章她還不能夠完全瞭解,但是打動她的心喚起她的熱情的處所卻也很多;至於西洋小說,那更有一種迷人的魅力。在那些書裡面她看見另外一種新奇的生活,那裡也有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子,但她們的行為是多麼勇敢,多麼自然,而且最使人羨慕的是她們能夠支配自己的命運,她們能夠自由地生活,自由地愛,跟她完全兩樣。所以她非常愛讀那些小說,常常捧著一卷書讀到深夜,把整個自己都溶化在書中。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干涉她,不過偶爾有人用了“書呆子”、“女狀元”一類的字眼嘲笑她。這不一定含得有惡意。她雖然不高興那一類字眼,但是也不覺得受到了傷害。然而近來情形有些不同了。一些新的事情開始來糾纏她,常常使她花費一些時間去應付,譬如陪家裡的長輩打牌就是一件。她對那種事情並不感到興趣,但是嬸孃們差了人來請她去,她的母親也叫她去,她怎麼能夠拒絕呢?她平日被人強迫著做的事情並不單是這一樣,還有別的。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面生活的,而且以後的生活又是多麼令人懸心。她想了一會兒,依舊沒法解決這個問題。她覺得眼前只是一片陰暗的顏色,沒有一點點希望。她心裡有些煩躁了。她就放下書,沒精打采地走出房去。
天氣很好。蔚藍色的浩大天空中只有淡淡的幾片白雲。陽光留戀地掛在牆頭和簷上。天井裡立著兩株高大的桂樹,中間有一個長方形的花壇,上面三株牡丹正在含苞待放。右邊一棵珠蘭樹下有兩個孩子俯在金魚缸上面弄金魚,一個女孩在旁邊看。她的同胞兄弟覺英是十五歲的少年了,相貌也生得端正,可是不愛讀書,一天就忙著同堂弟弟覺群、覺世一起養鴿子,弄金魚,捉蟋蟀。另一個孩子就是四房裡的覺群,今年有十歲了。她看見他們,不覺把眉尖微微一蹙,也不說什麼話。覺群無意間抬起頭,一眼看見了她,連忙往石階上面跑,上了石階便站在那裡望著她笑。覺英立刻驚訝地站直了身子。他掉過頭來,看見是他的姐姐,便安靜地笑著叫一聲“二姐”。他手裡還拿著一個撈魚蟲的小網。
“四弟,你少胡鬧點,爹回來看見你不讀書又要罵你的!”她溫和地警告覺英說。
“不會的,”覺英很有把握地回答了一句,依舊轉過頭俯著身子弄金魚。
女孩是四房的淑芬,今年也有九歲了。她轉過身子笑著招呼她的堂姐:“二姐,你來看,金魚真好看!”
淑英含糊地答應一聲,微微搖一下頭,就從旁邊一道角門走出去。這時覺群的同胞兄弟覺世,一個塌鼻頭的八歲孩子,帶跳帶跑地從外面進來,幾乎撞在她的身上。她驚恐地把身子一側。覺世帶笑地喚了一聲“二姐”,不等她說什麼,就跑下天井裡去了。淑英厭煩地皺了皺眉頭,也就默默地走出了角門。那邊也有一個小天井,中間搭了一個紫藤花架,隔著天井便是廚房,兩三個女傭正從那裡出來。她順著木壁走到她的堂妹淑華的窗下。她聽見有人在房裡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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