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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芝從口袋裡掏出手絹子來，把那隻蘋果擦得亮晶晶的遞給二貝，那是東北著名的紅玉蘋果，翠芝便和世鈞說：&ldo;這蘋果真好，帶兩個回去給曼楨吃。&rdo;這樣說著的時候，坐在他們前面的一個人便有點吃驚似的回過頭來看了一看。世鈞看那人十分眼熟，但是這時候大家都穿著制服，在那燈光下，帽簷的陰影一直罩到眉心，一時倒也認不出來是誰了。難道是慕瑾麼？究竟有一二十年沒見面了，在開口招呼之前不免有片刻的猶豫。

慕瑾是好像聽見一個女人說話間提起曼楨的名字，他以為他一定是聽錯了，因為腦子裡常常想起這個名字，聽見兩個聲音相近的字，就以為是說曼楨，因此他只是惘然地回過頭來，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看見翠芝，他並不認識她，就又別過頭去了。世鈞卻向前湊了一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笑道：&ldo;慕瑾兄！你幾時來的？&rdo;慕瑾一回頭看見是他，倒怔住了，笑道：&ldo;咦，你也在這兒！真想不到。&rdo;世鈞很熱烈地和他握手。慕瑾其實對世鈞的印象並不怎麼太好，總覺得他過去是有虧負曼楨的地方，但是現在一來是他鄉遇故知，而且大家同是革命的大家庭裡的一員，所以也覺得十分親切。

世鈞道：&ldo;我上次聽見人說，你在六安遇到那些不幸的事情‐‐&rdo;慕瑾微微嘆了口氣，道：咳，提起來簡直是‐‐

他彷彿也不願意細說了。剛才世鈞初看見他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在這一剎那間，他臉上那些憂傷憔悴的暗影全現出來了。世鈞默然望著他。慕瑾伏在椅背上愣了一會，忽然說道：所以我從前那種想法是不對的。我是對政治從來不感興趣的，我總想著政治這樣東西範圍太大了，也太渺茫了，理想不一定能實行，實行起來也不見得能合理想。我寧可就我本人力量所及，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做一點自己認為有益的事，做到一點是一點。但是在那種惡勢力底下，這是行不通的，哪怕你把希望放到最低限度，也還是行不通。&ldo;他越說越興奮，又道：&rdo;所以還是那句話：&039;政治決定一切。你不管政治，政治要找上你。&039;‐‐我結果是弄得家破人亡！&ldo;說到這裡，他臉上卻現出一些淡淡的笑容。

世鈞問道：&ldo;那麼這幾年你一直在哪兒？&rdo;慕瑾道：&ldo;後來我就離開六安了，把我那個小女孩送到她外婆那兒去，他們那時候在重慶。我也是因為受了那次的打擊，對於工作覺得非常灰心，就東漂西盪的，一直到今天解放了，我覺得實在沒有理由不振作起來了，因為現在招考醫務人員到東北來，所以我也參加了。&rdo;

談得久了，世鈞老往前湊著，覺著有點不得勁，便道：噯，你坐到後邊來，談話方便些。大貝便跑到前排去，和慕瑾換了一個座位。慕瑾在世鈞旁邊坐了下來，世鈞望著他笑道：曼楨也來了呀。時候聽見說她結婚了。&ldo;他覺得祝鴻才那樣的人決不會同她一起到東北來的。世鈞道：&rdo;她現在已經離婚了，裡面曲折很多，等她自己告訴你吧。&ldo;慕瑾聽他這樣說，倒又呆了一呆。她已經離婚了‐‐她終於和世鈞結合了嗎？於是就又微笑著問道：&rdo;你跟她‐‐&ldo;說到這裡，又覺得還是不便問，就又把下半句改為：&rdo;‐‐一起來的？&ldo;世鈞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便道：&rdo;呃，一起來的。‐‐呃，我都忘了介紹，這是我的愛人。&ldo;翠芝現在對於愛人這名詞已經相當習慣了，當下就嚮慕瑾含笑點頭。慕瑾自是心頭一鬆。他總算是十分沉得住氣的，但是在剛才的一番話裡，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