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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個時期,有一次,在上海的畫家和來自解放區的畫家在中華學誼社開會。我陪爸爸去參加。先是由解放區的畫家介紹他們從事革命美術工作的情況。然後,大概出於對老前輩的尊敬,會議主持人請爸爸上去講話。爸爸先是講了幾句要向解放區同志學習,努力為工農兵服務等話。然後說,各位講的話自己因為沒有實踐經驗,講不出,只能談點自己的感想。接下去爸爸說了些什麼,其實我都聽見。但我記性不好,這裡借引別人給我的信裡的一番話,更為詳盡:

他認為中國傳統繪畫中的梅蘭竹菊四君子今後還是要畫的,因為工農兵勞累了一天,看到它多少可以消除疲勞。說到這裡,他指著桌上的一瓶花說:就像今天開會也擺上一瓶花一樣。就好比一個拳頭,反映工農兵是前面四根手指,是主要的。梅蘭竹菊雖是小指,但它還是需要的。豐子愷的這番話即使在當時無疑也是正確的,老藝術家是在很負責地提醒大家。不料連這極簡單的道理,一些美術家也接受不了,當即就對他提出了猛烈的批評。這個結果是豐子愷不曾料到的,他很受震動,像被澆了一盆涼水。……

我和爸爸並坐在一起,回過頭去,只見爸爸臉漲得通紅,嘴唇微微顫抖。

就這樣,爸爸的積極性被挫傷了。但他並沒有消極下去。他知道這只是幾個觀點極左的人一時的興風作浪。他還是要按自己能力所及為新中國服務。

爸爸先是畫了《繪畫魯迅小說》交萬葉書店出版。後來選擇了翻譯這條路。他自學俄文,譯出了不少當時十分需要的中小學圖畫音樂參考書,也譯了俄羅斯古典文學著作。

苦學俄文

說起爸爸學俄文,可真神!我見過別人一旦決心要學外文,便把這門外文的學習書全買來,置於書架上,別人看起來真壯觀,實際上只學了一點點就廢棄了。

爸爸卻只買了一本小書。那時我們已離開鄰園村。由於開明書店遷北京改組為中國青年出版社,昔日的開明老闆章雪村先生全家北上,就把四馬路(今福州路)671弄7號的房子連同傢俱無條件讓給我們安身。我們於1950年1月23日遷入。那房子的邊門就對著國際書店的後門,買外文書非常方便。爸爸買來一本日文版的《俄語一月通》,全書一共只有30課,按規定是一天學一課,而爸爸往往一天學幾課,很快就把這本書學完了。爸爸在日本時雖然也學過一點俄文,畢竟生疏了。如今以53歲的年齡從頭學起,速度如此之快,令人吃驚。

我們兄弟姊妹沒人能繼承爸爸的藝術,卻有好幾個人繼承了他的外文:首先是恩狗,英、日、俄、德、法文都懂;華瞻哥和寶姐都是中央大學外文系畢業的,除了主語英文外,還選修第二外文。寶姐選修法文,1971年曾被譯文出版社派出去編《法漢字典》,後來又自學俄文和日文;先姐除了教語文外,也教過英文;軟姐從英文譯過數學教材;元草哥長期在出版社工作,自然常要接觸英文。

關於學外文,爸爸在《我的苦學經驗》一文中曾說:

語言文字,只不過是求學問的一種工具,不是學問的本身。學些工具都要拖長許多的時日,此生還來得及研究幾許學問呢?

學外語最難攻的是文學作品,於是他不讀別的,專揀文學原著來死啃。起初選讀高爾基短篇小說的中俄文對照本來讀;後來又讀託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原著和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原著。兩部書同時並進。那時他還有作畫、編書等任務,以及種種社會活動,會議也很多,讀俄文原著是利用空餘時間。兩厚冊《戰爭與和平》原著,花9個月的時間讀畢。不久,又讀完了《獵人筆記》,並花了5個月5天的時間把它譯出,於1952年年底譯畢後,交吳朗西先生的文化生活出版社於1953年出版。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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