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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12月1日，全家在中華飯店吃一頓團圓飯，爸爸喝茅臺大醉。爸爸總是說他只能喝黃酒，不能喝白酒，喝了白酒會便血。估計茅臺是白酒中較平和的吧。

浙大同事們聽爸爸敘述了這次艱難的逃難，都稱頌他真不簡單。爸爸說：

&ldo;這次逃難是一次了不起的&l;全家旅行&r;。&rdo;

同事張其昀則給從宜山到都勻這段逃難下了一個結論，說這是一次&ldo;藝術的逃難&rdo;。爸爸在文中說：

當s時那副對聯倘不拿出去曬，趙君無由和我相見，我就無法得到這權利，我這逃難就得另換一種情狀。也許更好;但也許更壞：死在鐵蹄下，轉乎溝壑……都是可能的事。人真是可憐的動物!極細微的一個&ldo;緣&rdo;，例如曬對聯，可以左右你的命運，操縱你的生死。而這些&ldo;緣&rdo;，都是天造地設，全非人力所能把握的。寒山子詩云：&ldo;碌碌群漢子，萬事由天公。&rdo;人生的最高境界，只有宗教。所以我說，我的逃難，與其說是&ldo;藝術的&rdo;，不如說是&ldo;宗教的&rdo;。人的一切生活，都可說是&ldo;宗教的&rdo;。

從河池到都勻，是要中途宿一夜的。我們宿在六寨。這是一個小鎮，甚至當時只是一個村的規模。我之所以還記得它，是因為發生了這樣一幕：忽然有一個長官領著一隊兵士來旅館看爸爸。那已是黃昏時分。我們那旅館的房間照例是沒牆沒門的，與天井相連。12月份，床上照例鋪著竹蓆，而且沒有別的傢俱。所以我們只能坐或躺在床上。看到這麼多兵走進天井，我們嚇了一跳。後來才知道那隊兵也宿在六寨，長官知道豐子愷在此，久仰大名，便帶了部隊一起來，讓他們也見識見識這位大藝術家。估計事先總和爸爸打過招呼吧。只是對我們說來突然而已。

那長官先是向兵士們介紹了爸爸如何如何有名，兵士們一陣鼓掌。然後長官請爸爸對兵士們講幾句話。爸爸便操著他那杭州官話講了一番，無非是勉勵抗日並感謝他們在前方出力之類。又是一陣鼓掌。

我估計他們還是聽懂了基本內容。第二天，我們就往都勻進發了。

都勻一月

我們在都勻只是臨時居住，約一個月後，又隨浙大遷校至遵義。

這一個月卻住了兩個地方。第一處時間短，是在一個凌空的樓上。上樓的扶梯也是凌空的。上面只有一個大房間。爸爸曾在一張小紙上寫下&ldo;內外盡無隔，屏帷不復張……&rdo;。十一人將就住在一起。

不知為什麼，我們稱房東為&ldo;教員先生&rdo;。在&ldo;教員先生&rdo;那兒住了不久，就搬到另一處。

我們孩子們常用怪怪的名稱來回憶住過的地方。提起這另一處，往往稱為&ldo;碰頭&rdo;的地方，或&ldo;賈祖璋走&rdo;的地方。

我們住在二樓，一條長走廊的右邊是一排宿舍式的房間，記得爸爸住在盡頭的一間。走廊上方的一排梁木很低，如不注意，一路走去要碰好幾個頭。為了免去碰頭之苦，爸爸寫了好幾張&ldo;當心碰頭&rdo;的紙，分別貼在一個個梁木上。

走到盡頭，望下去是隔壁單位的一個操場。常可聽見做操的聲音：

&ldo;向左轉走!&rdo;

不知是誰聽了以後好奇地說;

&ldo;他們為什麼喊&l;賈祖璋走&r;?&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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