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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司馬遷傳》認為:“夫惟《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這意思就是說,若是司馬遷能夠“明哲”的話,也許可以“保身”,具體一點,可以保住那命根子。但他心血來潮,跳出來為李陵主持公道,招來了這場沒頂(卵?)之災。
不過,要一個具有責任感,使命感,特別是這位太史令,還多一份歷史感的文人,讓他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讓他對帝國的千瘡百孔閉上眼睛,讓他在這位年近花甲,做了四十多年皇帝的漢武帝面前,裝聾作啞,那是不可能的。
“宮”司馬遷的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大漢王朝的日子不甚好過,大面上的風光依舊,內囊早盡上來了。由於歷年來徭役兵役不斷,狂徵暴斂,人民負擔沉重,大批農民不得不離開土地,奔走流亡。這一年,齊、楚、燕、趙和南陽等地相繼發生農民起義,來勢甚兇。所有這些敗相,都是劉徹隨著年事的增高,“英明”一天天少下去,不英明一天天多起來的必然結果。
孟德斯鳩說過:每個被授予權力的人,都易於濫用權力,並且將他的權力用到極限。康德也說過:掌握權力就不可避免地敗壞理性的自由判斷。義大利哲人馬基雅弗利說得更乾脆:久握權力,必致腐化。這也是所有長期執政的統治者,在其晚年,難以逃脫的失敗命運。
劉徹哪能例外,到了晚年,除了封禪巡幸,敬神祀鬼,便是好大事功,大興土木,與所有老年統治者一樣,最後必成為一個悖謬顛錯的老糊塗。司馬遷還以為他是當年意氣風發的“英主”,居然天真爛漫地“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要為李陵敗降慷慨陳詞。
其實子承父業繼任太史令的他,在國史館裡,早九晚五,當上班族,何等愜意?翻那甲骨,讀那竹簡,渴了,有女秘書給你沏茶,餓了,有勤務員給你打飯。上自三皇五帝,春秋戰國,下至陳勝吳廣,楚漢相爭,那堆積如山的古籍,足夠他白首窮經,研究到老,到死的。而且,他和李陵,非親非故,“趨舍異路”,不相來往,更不曾“銜杯酒,接殷勤之餘歡”,有過私底下的友誼。用得著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但是,知識分子的通病,總是高看自己,總覺得他是人物,總是不甘寂寞,有一種表演的慾望。
他認為他應該說話,他要不站出來為李陵說句公道話,還有誰來主持正義呢!他說:一、李陵“提兵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橫挑疆胡,仰億萬之師”;二、李陵“能得人之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陣,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天下矣”;三、李陵“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學問太多的人,易愚;愚,則不大識時務;不識時務,就容易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做出錯誤的事情。
他這一張嘴,果然捅下天大的婁子。
漢武帝是讓他講話來著,他該懂得,陛下給臉,垂詢你的意見,是你要講他願意聽的話。你如果不想對李陵落井下石,你完全可以裝糊塗,千萬別進逆耳之言。這位多少有點受寵若驚的關西大漢,遂以“款款之愚”,“拳拳之忠”全盤托出他的真實想法。一句“救兵不至”,不但毀了他的前程,連男人的看家本錢也得根除。他不是不知道,那個未能如期會師,致使李陵孤軍奮戰,兵敗而降者,正是陛下心愛的王美人之兄長,貳師將軍李廣利。但他要說,這個認死理的司馬遷。
結果,“明主不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遊說,遂下於理”。一個“略輸文采”的統治者,收拾這個當場得罪了他,得罪了他小舅子,更得罪了他心愛之人的文學同行,還不容易。陛下吩咐了,不用砍掉他的腦袋,只消“宮”掉他的××就行了,然後捲簾退朝。劉徹,肯定會為他這得意一筆,回到後宮,跟李美人一塊兒偷著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