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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訊息的人們趕在第二天來弔唁,僕人們設起禮堂,將川瀨裕子的黑白照掛到牆上,佩戴白花的賓客便排隊穿過禮堂,依次在川瀨裕子的靈位前點香致敬,完後總不忘同顧悅微握手或擁抱,順便安慰一兩句。
&ldo;川瀨老師是晚輩最敬重的老師,驚聞老師去世,晚輩亦哀痛不已,然逝者已以,作為老師的愛女,您也應該保重身體……&rdo;
留學生模樣的年輕女子跪坐顧悅微的旁邊,側頭用中文小聲的翻譯著賓客們的弔唁及安慰。顧悅微安靜地聽著,目光卻始終垂落在地板之上,一色清黑裝束,襯得她臉色格外雪白。
他的旁邊,華旭端身跪坐,除了聲音有些沙啞外,面上並未顯露出太多的疲倦和頹喪。他著她同客人還禮,十足一個體貼周到的丈夫。
然而誰又能想到呢,該傷心其實是他華旭‐‐川瀨裕子真正的兒子。
陌生的賓客來來去去,沉重地腳步踏在木質的地步上,發出空悶的聲響,那些似懂非懂的語言聽到耳朵裡,讓顧悅微心頭升起某種微妙的情緒,不像是傷感,也不像是難過,反倒像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空落。
好似碌碌浮生,不知所求為何。
&ldo;你扶她先回去吧。&rdo;終於等到賓客都散盡,華旭起身吩咐顧悅微身後的人道。
顧悅微不待身後人攙扶,扶著牆竄起身,便邁著酸軟的腳步,急急離開了靈堂。
初夏的庭院,有蟲鳴其間,顧悅微在晚風中長長吐了口氣,忽的又想起初次來到這裡時的光景,那時川瀨裕子的身子還看不出有恙,那時還是春天,滿院子的樹木都抽著新綠,櫻花盛放其間,格外地生機勃勃。
而如今,簷下,步道,假山……到處都是苔痕遍佈。
腳邊有株杜鵑將欲開敗,顧悅微伸出手想要折下其中頹自艷麗的某枝,然而手伸出一半,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她覺她該做點什麼的,然而她又什麼都不想做。
川瀨裕子已經去了,有些東西便可以告一段落了,比如她討好川瀨裕子的那些功夫,比如她同華旭的恩愛扮演,又比如人前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是川瀨家出來的大家閨秀;她不用再疲憊地應付誰誰誰,且順理成章地被允許悲傷,允許頹廢……就像一直擰緊某個發條忽然鬆了,她忽然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漫無目的地在庭院裡晃悠了一圈,顧悅微不覺地來到了平日裡川瀨裕子平日裡教她插花的茶室。
一應陳設如昨,甚至靠窗的矮几上還擺放著她前兩日遺落此處尚未來得及收撿的花材。
顧悅微推門而入,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花器和剪刀,就著已經有些萎焉的花材開始動作,然而花材在劍山上插了拔,拔了插,她仍是插不出一個滿意造型。
說實話,顧悅微其實並不喜歡插花。器皿裡的花,哪怕造型再美,也不過一兩周的花期而已,哪裡比的上院中枝上從間那些花朵,有一個完整的花季,可以肆無忌憚的燦爛或零落。
關於這一點顧悅微從未同川瀨裕子說過,然而川瀨裕子到底還是從她毫不修剪的插花手法裡看出端倪的,每當此時,川瀨裕子便會從顧悅微手中接過花材,將多餘的枝葉或花朵修剪掉。
顧悅微每每看著那散落了一桌的被修剪掉的枝葉,只覺得川瀨裕子不像在修剪花材,倒像在修剪慾念,那些從日常生活裡叢生出來的枝枝蔓蔓的慾念……
夕陽沉落,茶室漸漸變暗, 顧悅微將最後一支花枝插上去,看成完成的作品,心底又漸漸升起一種虛無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