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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煙已連一句話都說不出,臉色青白,手指在袖中攥緊了羅帕,渾身都在簌簌地抖著。
她哪裡知道,四年了,三年守喪、一年深宮,殷染連提都從未提過自己母親的名字,卻在她說出口的一剎那,便寧願跳下河去。
紅日西斜,漸往樹林子那頭去了。殷染原不知道宮中還有這樣的樹林子,秋天裡兀自繁盛生長,枝椏伸向微明的天際,彷彿一隻只將夜幕硬生生拉扯下來的手。她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邊走,總之只要往北就能繞回含冰殿去了,她一個左右不著疼的小小寶林,告個假也無人會管。
她一向是這樣,便幼年母親尚在時,也管不住她往外頭瘋跑;後來她跑出了事,出了大事,母親沒了,家中人更加管不住她。她的性情絕不算好,從不通情達理,時而尖酸刻薄,甚或冷麵冷心,嫡長兄殷衡便說她的心是鉤子樣,任誰想接近她都討不了好,就該撂一輩子,以免刮擦了皮肉。
她當時怎麼答的?啊,她說:阿兄倒是細皮嫩肉。
殷衡氣得袍袖一甩,當真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
遠遠地又似聞見了桂花香,激得她聳了聳鼻子,便轉身欲回走。卻聽見密林深處,隱隱有人語爭吵:
「這回是聖人交代了……」
「不去。」
「許賢妃也去,高公公也在,殿下,就當老奴求您個恩典……」
「不去。」
「唉……殿下,您在此處逡巡,恕老奴直言,德妃娘子她——」
「誰準你直言了?!」
「啪」地一聲冰冷的響,一本書被逕自甩到了內樞密使劉嗣貞的臉上,砰然落地。茜紗窗扇大開,那書便是從這間林中小舍內扔出,堅硬的書脊將劉嗣貞的額頭都砸出了老大一個包。他也顧不得去摸臉,只佝著身子將那書冊從草叢間撿起,拍了拍,又往窗中遞去,哀聲道:「殿下啊,打殺了老奴都不打緊,這可是德妃的書……」
「滾!」
一個字,冷得像從冰河裡撈出來的刀劍,凜冽地一震,便歸於死一般的沉默。劉嗣貞低壓了兩條長長的眉,皺紋滿布的臉上神情悲涼,終於,彷彿是放棄一般嘆了口氣。
「殿下莫太晚了,老奴交夜便來接您。」
老宦官傴僂的身影一步一步地離去。夜色無邊無際,宛如黑暗的地衣,侵入四維八角,侵入五服萬方,重重疊疊的樹影猶如重重疊疊的鬼影,遠處御宴將開的熱鬧聲響全都成了鬼魅的夢境。
窗下的少年有一雙慵懶而無情的眼睛,在劉嗣貞走後,所有盛怒之氣竟忽然就消弭乾淨了。
「出來吧。」
他悠悠然,彷彿誘哄一般低聲道。
原來那明月,已出了東山。
☆、第3章 明月夜(二)
殷染一步步從樹後走出,邁著橫平豎直的步子,低著頭,黑夜將她的臉襯得蒼白如鬼。
便聞一聲漫不經心的嗤笑,一盞燈火猝然在她眼底一耀,驚得她後退半步倉促抬頭,便瞧見一張陷在燈火暗處的臉容。
他不知是何時從房中走了出來,一手擎著金蓮花燭,照映輪廓利落的喉結與下頜,再往上則光線漸暗,雙眼中的光芒清澈得折射出艷色,卻是笑著的。
是個少年,看去比她還小几歲。
「你是鬼嗎?」他笑道,「大明宮冤屈太多,不知你是哪宮的鬼魂,劃在哪位鬼娘子的名下?」
殷染沒有說話,手指痙攣地攥緊了衣角,臉色當真白得好似見了鬼。原本還只是驚訝,待聽見了他的聲音,表情便成了驚恐。
這樣不合時宜的驚恐倒叫少年笑得更溫柔:「怎的,嚇傻了?」
殷染眨了眨酸澀的眼,突然,掉頭就跑。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