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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清了清嗓子,不怒自威,講話的聲音中氣十足:&ldo;唐王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rdo;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ldo;知道&rdo;,所以只好看著六公的眼睛。六公邊上那個不知是&ldo;九公&rdo;還是&ldo;十一公&rdo;的老者慢條斯理地放下了茶杯:&ldo;唐王氏,今天找你來,是為著好意提醒你做女人的本分,也自然是為著光耀咱們唐氏一族的門楣。咱們唐家的男人向來體健長壽,上一個朝廷旌表過的貞節烈婦,怕是二十多年前了……&rdo;他朝著半空中拱了拱手,然後另一個聲音截斷了他的,這聲音從令秧的右手邊傳過來,沙啞,調門卻很高,聽著直刮耳朵:&ldo;是二十九年了。中間只出過兩個未滿三十的寡婦,一個有辱門楣,沉潭了;另一個回孃家了,也是因為那婦人的父親當時升了巡撫,來接她走,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如今我們唐氏族中也該再出個烈婦,唐王氏,恰好輪到你,也是老天垂憐。&rdo;
聽起來,他們像是災民求雨那樣,盼著一個年輕的烈女。
唐璞站在她的左手邊,開啟一本冊子,高聲誦讀起來,六公緩緩地說:&ldo;唐王氏,你且仔細聽著,聽完了,我們還有話要問你。&rdo;
唐璞抑揚頓挫地念完了一大段話,她其實一個詞都聽不懂。她能聽懂的部分,只是一長串的名字,似乎無窮無盡。
洪武四年,河南南陽府,劉氏,十七歲喪夫,觸棺殉夫,亡。
洪武十二年,陝西平涼府,張氏,十八歲喪夫,矢志守節,至二十二歲,公婆迫其改嫁,自縊而亡。
洪武二十三年,徽州府婺源縣,林氏,二十一歲喪夫,絕食七日而亡。
永樂四年,湖廣黎平府,趙氏,十八歲喪夫,投湖而亡。
永樂十年,山東萊州府,馮氏,十四歲定親,完婚前半月,夫急病暴斃,自縊而亡。
正德元年,河南汝寧府,李氏,夫亡,年十六歲,公婆欲將其改嫁其夫幼弟,執意不從,自刎而亡。
嘉靖九年,徽州歙縣,白氏,二十歲喪夫,時年幼子兩歲,矢志守節,其子後染時疫暴卒,卒年四歲,白氏遂投井而亡。
嘉靖十一年,徽州休寧縣,方氏,二十三歲喪夫,吞金而亡。
嘉靖二十年,山西沁州府,蘇氏,十九歲喪夫,矢志守節,侍奉家翁,後家翁病故,其父母欲使其改嫁,自縊而亡。
嘉靖二十三年……
原來這世上,有這麼多種自盡的死法。只是這&ldo;嘉靖年間&rdo;為何這麼長,令秧的腰間已經麻木,略微一挪動,人就像木偶一樣散了架,不聽使喚地朝前匍匐,她用手撐住了冰涼的地板。這一次,她沒有力氣再抬起頭注視六公的臉。
&ldo;我真的,跪不動了。&rdo;一顆淚重重地砸在手背上。唐璞的聲音不知疲倦地繼續著,有一個字像雪片一樣飛滿了令秧的腦袋:亡。
&ldo;也罷。時候不早,大家都乏了。&rdo;六公揮手將先頭那個婆子招進來,&ldo;扶她去隔壁歇著,明日接著念。你要知道,給你念的這些,都是朝廷旌表過的節婦。過去的規矩,填房繼室都不予旌表‐‐可是聖恩浩蕩,自洪武年間,恰恰是在咱們休寧穆家的一位繼室夫人身上,太祖皇帝把這規矩破了。往後,才有了你們這般填房孀婦的出路,要說你的運氣也算是夠好‐‐那本冊子才唸完不到兩成,你若生在早先,還不配有她們的歸宿,最好的歸宿,你明白嗎,唐王氏。&rdo;
祠堂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內院,影壁兩旁,有翠竹,新綠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