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亦有斯容(第1/3 頁)
再說洪州亦名豫章,濱臨於鄱陽湖之左。全境多是平川,唯西北處丘陵起伏。
當年九轉溪一役,段幹雲痛喪妻偶,興味甚是闌珊,遂與樂逢新訣別,帶著六歲的樂東雲與女兒另覓容身之所。行至北山山脈時,見其中一山雲縈霧繞,隱有仙氣,乃入住深居,其時正是建子之月,山上草木凋落,段幹雲感於時宜,便稱此山作“子月山”。
轉眼十餘年過去,昔日童幼俱已成人,段幹雲厭倦塵世,早生獨處之心,只待樂東雲及段幹秀婚成,便遣女婿女兒出谷居住。
其間七年,樂東雲夫婦時有回谷看望,但段幹雲脾性孤僻,每每都是稍待片刻就強令逐客,留宿款待之事,那就更不用提了。
樂東雲亦知岳父癖獨,奈何家道中落,父母自九轉溪事後,十多年來不聞聲跡,身為人子,不免常生泣杖之思,因此自孩子出世以來,便常年在外打探雙親音訊,年節回家,於父輩先跡諸疑難處也只得向岳父打聽,極少在妻子身邊停留。
段幹秀知道丈夫家事頻繁,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孩子天天嚷著要見爹爹,段幹秀也沒辦法,整日教兒子讀書認字消遣時光,日子本過的清平,不料上月袁州暴發瘟疫,又兼州官管制不嚴,竟致戾氣四處蔓延,江西道左,罹者十喪其七,洪州之地亦有半餘人染疾,整州百姓無不驚慄,各自逃亡,段幹秀也帶著孩子一路北上,欲往子月谷暫住數月,以避疫情。
哪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路上人流接踵,來往之中,段幹秀竟也染上了癘毒。這瘟疫甚是厲害,不過兩日,段幹秀就沖虛伏熱,煩渴難耐,身子消瘦了大截。
段幹秀不堪折磨,早有輕生之念,只是為母則強,不忍兒子無人照料,母子倆步履蹣跚的走了數日,這日行到北山山麓,離子月山不過三四里地,段幹秀渾身燥熱,便似一團熱火從心頭衝起,將五腑六髒翻騰了一般。
她自知病入膏肓,難以自救,當下靠在路邊,將後事及自保之法告訴兒子,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是時新何剛滿六歲,見母親一動不動,急的撲在母親懷裡放聲大哭,可母親的身子早已涼了,從前縱容自己撒嬌哭鬧的懷抱如今冷的像一處冰窟,就連她閤眼時流下的淚珠滴在自己臉上也是一片冰涼。
他初逢大難,卻也頗為堅強,慌亂中想起母親臨終時的遺言,料知外公就住在前邊不遠,當即用樹枝落葉將母親屍身遮掩好,便去向外公求救。
一路跑跑停停,看著西邊的月兒爬上山頭,迤邐轉入中天,四周山勢正愈發高聳,約摸走了三里路程,天光慘淡,一座黑壓壓的高山巍然挺立眼前,將這半邊月弦擋在山後。
新何耳聽叢林裡幾聲狼嗥,憂心如搗,環視四周,那山霧正帶著野露在幽暗中盈盈起舞,便似一名不經意淪落人間的仙子,回身舉步,款步姍姍,動輒清霜滿袖,如意處卻又深隱晦藏,無影無聲,杳不可聞。
新何五味雜陳,抬頭見銀光縹緲,漫天的殘辰冷星,子月山上已然黃茅白葦,綠暗紅稀,一片荒蕪景象,滄桑了許久的山道盡被雜草遮蓋的嚴嚴實實。
新何滿腔悲慼,撐著弱小的身子蹣跚爬到山腰,腹內心血翻滾,竟似要將滾燙的心兒嘔了出來,朦朧之中忽聽天上一個聲音道:“吾友,庶幾夙夜,月沉三秋,孤欲同汝採蕭於東南山上,可乎?”
新何仰頭一看,迷茫間但見三千煩惱絲亂,一孤高男子身披玄色裘袍,唯然立於月色翳沒處,身後的木葉紛競,玄衣男子左顧一笑,深暗的披風下星迴光轉,六根如纈草般細長的手指已抵至新何面前。
新何精疲力竭,痴痴望著這谷裡突來的第三者,頓時淚如雨下,顫慄著將小手放在那人手心,身子便倒了下去。
玄衣男子悠悠一嘆,轉而把這個孩子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