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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從鬼門關裡一次次闖過來的人,幼年捱過了肆虐貧民區的傷寒和瘧疾,又逃脫了獄中絞刑和飢寒,再從復辟者與日本人的魔掌中逃生,復又躲過刺殺遇襲。即便父親早亡、母親慘死,連她全心呵護的妹妹也遭遇那樣的不幸……唯有她依然不折不撓立於他的身側。
當年族公極力勸他休棄這個女子,曾搬出命數之說,稱她命格剛硬,有克親之虞。霍仲亨從來不信鬼神命數這些虛妄之談,直到如今方肯相信,也寧願相信,只願她當真命格剛硬,能剋制一切災劫,縱然將這災劫應在他的身上也好。
“李醫生這靜息療法,聽著玄乎,看來倒是真有效!北邊氣候不好,這時節又多柳絮,對你養病不宜。這兩天你就儘快起程,早點回去休養,也好早日好起來。”霍仲亨看著她,似乎急不可待,恨不得立刻將她送回千里之外的家中,只是手心裡卻將她的手攥得極緊極緊。
正值廢督引起軒然大波,南北和談風雲變幻之際,一向備受矚目的霍夫人卻突然離開北平,隻身返回南方。這一異動,引起外間諸多揣測,霍仲亨與南方的微妙關係再次成為局勢焦點。
霍夫人起程當日,中外記者早早守候在車站,將去路圍了個水洩不通。然而直等到晌午也不見動靜。原來早在前一晚,霍夫人攜友人侍從已悄然離開北平,一早從碼頭乘船離去。
船頭風勢勁急,清晨的風捎來潮溼雨意,海天處層雲鋪展,由魚白至淺灰,彷彿是淡墨在天邊勻勻染出。海風吹得面紗飛揚,髮絲繚繞,念卿站在甲板欄杆後,眺望遠處雨雲,良久忡怔出神。
“要下雨了。”身後腳步聲近,薛晉銘來到身旁,靜靜陪她看那海天相接處一隻海鳥翩然掠過。
念卿並未回頭,默了片刻,淡淡說:“你走的那日,也在下雨。”
第三十一記 人北望·雁南歸(4)
薛晉銘沉默。
恍惚裡今夕何夕,那一天,碼頭霧雨迷離,她遠遠目送他孑然遠去……轉眼三四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也不過一千多個日夜,兜來轉去似乎一切都已改變,可他和她竟還能站在一起,同看海天渺渺。
那些悲酸辛苦的記憶,在這一刻如怒潮衝上岸邊,漸平漸緩,終化作無聲無息的泡沫,遠遠盪開在一望無際的海岸。餘下的,唯有寧靜與釋然。假使這船再也不停,就這樣行駛下去,在無邊無涯的海上永久飄蕩,那會是夢中的極樂。
“中午停靠安平港,再乘車繞過省城,傍晚之前就能抵達。”薛晉銘淡淡一笑,轉開了話頭,“這樣雖費些周折,總好過一路滋擾。”
霍夫人今日抵達的訊息早已傳開,碼頭上少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記者。正值風頭浪尖的時候,她患病的訊息不願被外界得知,以免另生枝節。
霍仲亨將她託付給他,他不遠千里護送她返家,如同上一次捨生冒死將她送回霍仲亨的身邊。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信任與尊重,亦是他與她之間超越俗念的友誼。
這一路,從北而南,在船上共度的時日也漫長也短暫。隔了諸多侍從醫護,真正單獨相待的時候並不多。但薛晉銘每日都能陪著她,能同她在甲板上散步,各自沐著陽光海風看書,偶爾說說笑話。他指給她看魚躍鷗翔,看晚霞朝日。興致好時,她低聲哼唱婉轉的歌謠,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夜裡甦醒的“中國夜鶯”,歌聲在寧靜的海面飄散,如同浪濤聲裡海妖的低吟。
“晉銘。”
念卿開口喚他名字。
薛晉銘靜靜等她說話,等了良久,耳邊只有海風吹過的聲音,交織浪濤起伏的旋律。
“謝謝。”念卿半垂眼簾,並不側首看他,低低的一聲,以從未有過的鄭重態度道出。
薛晉銘良久不能出聲,佇立在風中,彷彿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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