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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簡嚥了口氣,默默地被自己怕麻煩的個性所反齧,在黑暗中死瞪天花板:「你現在倒是很精神?若你在火車上能夠及時叫醒我,我們也不必被拉到這個山溝裡。」
宛雲笑說:「不會啊,我們如今來到這裡,就說明我們和這地方有緣分。存在即合理,我一直很信任這種東西。」
馮簡再微不足道地撇了撇嘴,自從見識過她對佛祖的態度後,他已經不信任宛雲所信任的任何東西。而這時馮簡隱隱地感覺到胃疼,確認不是被宛雲氣的後,想起兩人至今都沒有任何進食。
察覺不到還好,察覺到了飢餓的感覺,馮簡從地上翻身坐起,略微蹙眉:「你帶沒帶吃的?」
宛雲伸臂開啟床頭燈,黑髮入水般地垂落肩頭:「啊,我們今天都沒吃東西。」
馮簡譏嘲對她道:「我就等你想起來這件事。」
宛雲讓他開啟自己的行李箱,裡面有巧克力和海苔。馮簡只拿了幾塊海苔,再把巧克力遞給宛雲。她不接,親自下身到行李箱前繼續翻找。
「上車前珍媽給我一包馬鐵龍,要不要吃?」
馮簡一直不喜歡吃甜,但現在不是挑食的時候,便皺眉勉為其難地拿起一塊。宛雲自己也掰了塊巧克力,坐回床上:「繼續跟我說說你們車行的趣事?」
馮簡抬起眉,本能地想拒絕與宛雲的任何交談,但嘴裡吃著人家東西,過河拆橋又太快了些。他便把拒絕咽回去,簡單地說:「維持生計而已,並沒什麼特別有趣的。」
宛雲笑道:「那至少你曾在那裡見過不少好車?」
馮簡沉默片刻:「只見過一輛。」
只見過一輛,在他剛剛打工的第二天。
一輛雪白的跑車被送到他們高壓水庫清理。流線型的設計,精鐵外觀,整身拋光的爍白漆,全手工的把手和座椅——儘管擋風玻璃已經差生巨大裂縫,車頭經過劇烈撞擊已經變形,但不難看出它完好無損時,是有錢人手裡優雅昂貴的巨大飈速玩具。
老技工在旁邊嘆息說:「多好的跑車,全城不超過三輛,全球限量五十。可惜開了一次就發生嚴重車禍。車主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據說還在醫院搶救,等這車清洗完畢,它就要送去德國總部重新檢視事故撞擊角度和原因。」
報廢的車身扔需要簡單水洗,但車門已經擠壓打不開。馮簡操作清潔工序完畢,走上前去檢視。他往本上記錄完畢,隔著窗戶,發現儀器標槽前有包外封都沒拆開的煙。
馮簡隨手拿出來。
其他修理工同樣湊過來,為圖新鮮,從煙盒裡都分了一根煙。但那是女士煙,點燃裊裊,口中無味。修理工都是濃重煙簍子,哪裡試過這麼清淡的口味,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句,煙沒抽完就直接扔掉。
馮簡沒拿煙,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裡殘留的煙盒。
——白色的外殼,印著花色的英文煙名,「美好時光」。這名字和那輛破碎的跑車相映成趣而異常諷刺。
他再緩慢走到報廢的跑車前。
主駕駛座的淺色真皮上,仍然有殘留的血跡,似乎表明車主在開車時正欲點菸,隨後手沒穩;或者車主自己又出了什麼事,沒控制好方向——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間出了車禍。白色煙盒甚至連塑膠皮都沒拆開,就被車主殘留在儀表槽前。
根據車的撞毀程度,這麼嚴重的車禍,不死人也會重傷吧。馮簡淡淡地想,隨後把煙盒揉皺,扔到遠處的垃圾桶裡。
——「所以抽菸有害健康,因為出車禍的機率很大。」十年後,他用一種無動於衷的口氣向宛雲講述此事,最後總結道,「以及,做人不能太囂張——你要盡人事,但也要聽天命,誰知道哪天會突然發生事情讓你差點死掉。我們人生在世,總要敬畏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