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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鑫還在抽噎。
楊文修說:「爺爺帶你去買吃的。買雪糕,買乾脆麵,果丹皮,你還想吃啥?」
她哭了半個小時才停下。
楊文修拉著她的小手,去大隊,帶她買糖。
楊鑫臉上掛著淚珠子,坐在院子邊的磨刀石上吃乾脆麵,羅紅英看見,向她投來了厭棄的目光。她頭一次感到吃進嘴裡的食物沒了滋味。
是苦的。
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放在父母、子女間,也說的通的。
楊鑫早早地體會了貧窮的悲哀。
家裡窮,她不能跟爸媽要錢,要吃的,不能跟爸媽要玩具,要新衣服。
她有著鼎盛的食慾和物慾。像所有的小孩兒一樣,楊鑫喜歡吃好吃的,喜歡穿漂亮的衣服。她知道愛美,每到趕集,要穿上乾淨衣服,打扮漂亮,過年也要穿新衣服。小孩子要漂亮,大人才會喜歡。沒人喜歡醜孩子、髒孩子。
但乾淨漂亮的詞,常常是跟她無緣的。
她光著腳在山野跑來跑去,兩隻小腳被曬黢黑。她的鞋子總是穿幾個月就破了,媽媽沒錢給她買新的,只能補了又補。她撿姐姐穿過的舊衣服穿,永遠沒機會買新衣服。
舊衣服穿破了,縫縫補補,還是她的。
幸好還有楊文修。
楊文修也不富裕,但是可以滿足她饞嘴的慾望。她在爸爸媽媽媽那裡受了委屈,永遠可以在楊文修這裡得到安慰。
楊文修非常疼愛她。疼愛的十里八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都知道,楊家的小孫女,是楊文修的寶貝,走到哪都要帶著,簡直是寸步不離。楊鑫跟她爺爺一樣,在村鄰們口中出名。她走在街上,別人問她:「你是哪家的孩子?」她不會說:「我是春狗的女兒。」或「我是羅紅英的女兒。」而是嗓子脆生生地,一口答:「我是楊文修的孫女。」
要是沒楊文修,她不知道得多可憐呢。
過年了,遠近親戚們,開始互相走動。
劉家河的大表爸,來家裡做客。大表爸今年二十歲,長得白白淨淨,圓圓臉,眉清目秀。他穿著牛仔褲,夾克衫和皮鞋,香噴噴地站在楊鑫家裡,拿著楊家的破鏡子,對著頭髮噴摩絲,做髮型咧!
楊鑫站在小表爸身邊,看他把雪白的摩絲噴了一頭,拿梳子梳的光溜溜加香噴噴。
嘖嘖。
大表爸從哪回來?
廣州!
大城市呢!
楊鑫對一切美好,新鮮的事物都感到好奇。他追著大表爸不放,好奇地看大表爸梳頭。
大表爸轉身,笑捏了捏她臉:「長這麼大咯!」
大表爸坐在院子裡,跟春狗兄弟們聊天,一人點一隻煙,吞雲吐霧。
楊鑫蹭到大表爸懷裡:「表爸,抱我!抱我!」
大表爸抱她坐在膝蓋上,她專心致志地聽大人們說話。
親戚鄰居們閒聊,永遠只有一個話題:發財。
發財,是一個經久不衰,隨時會被人們掛在嘴上的話題。窮,凡是跟掙錢有關的事情,都能被持久的談論。春狗羅紅英,猴娃夫妻,都來聽大表爸念致富經。
這年頭怎麼發財?
大表爸說:「當然是打工啊!」
「你想想,玉米多少錢一斤?穀子多少錢一斤?一家最多兩三畝地,辛辛苦苦掙一年,連肚子都吃不飽。」
大表爸說:「呆在鄉下,掙不到錢的。要掙錢,只能去城裡。大城市裡有的是工廠、工地,專門招我們這種農民工,每個月工資幾百塊。你在家一年也掙不到幾百塊。城市和農村的差距太大啦。」
這個話,已經有很多外出打工回來的人說過了。
春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