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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亨利·德·巴爾扎克 ——他的兄弟奧諾雷
德·封丹納伯爵出身普瓦圖世族,是一家之長,在旺代黨人①反對共和政府的內戰期間,曾經效命波旁王室,顯露了他的聰明才智與勇敢精神。在近代史上這段狂風暴雨時期,保王黨的大小首領都罹難重重,伯爵也九死一生,他常以此為笑談:
①1789年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許多貴族進至法國西部的旺代地區,以國王路易十六的弟弟普羅旺斯伯爵為首,組成反對共和、復辟王朝的反動勢力,史稱旺代黨,並於17to年3月發動叛亂,兩年後失敗。
“我可是一心報效朝廷,戰死在御座臺階上的呀!”
雖說是玩笑話,也不無幾分道理:在四路的血戰之日①,伯爵確曾倒在死人堆裡。他不愧是個忠心耿耿的旺代黨人,財產儘管被共和政府抄沒,家道衰微,仍然拒絕拿破崙皇帝的擢用,毫不貪圖高官厚祿。他視貴族的傳統道德為宗教,即便到了應當成家立業,選擇配偶的時候,也一味恪守那些信條。提親當中,有一個靠革命起家的新貴,條件十分優渥,伯爵卻毫不動心,反而娶了德·甘爾迦羅埃小姐,認為她家雖無財產,但是布列塔尼地區的名門世家。
①四路,地名,位於法國西部山區。旺代保王軍和共和政府軍曾在此激戰,雙方死傷慘重。
波旁王朝第一次復辟,正是德·封丹納伯爵子女眾多、家庭拮据時期;莊園收入微薄,他無力敷衍子女的用度。他性頗豪爽,本無意摧眉折腰,謀求恩賜,但終究拗不過妻子的一再哀求,還是離開家園,奔赴巴黎。到了京都,見往日的同僚一個個利慾薰心,極力鑽營,在立憲政權中爭奪高官顯位,伯爵不免寒心,正要重返家園,卻突然收到一封內閣函件。此文出自一位頗有名氣的大臣手筆,通知他晉升為旅長。按照新法令,凡是舊日旺代黨軍的官位,都可以將路易十八即位前的二十年計人軍齡。幾天之後,榮譽團十字勳章、聖路易十字勳章,又都不求自來。接二連三的恩寵,動搖了伯爵回鄉的決心,他認為王上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功勞。本來,每逢星期天,他總是帶領全家人,到杜伊勒利宮將帥廳等候,一看見親王們去聖堂做彌撒,便虔誠地齊聲高呼:“國王萬歲!”現在,他感到意猶未足,乾脆請求王上召見。請求很快恩准,但也算不上特殊的寵榮。當時,宮廷上老臣濟濟,一頂頂假髮撲滿香粉,從上往下一瞧,如同白雪覆地一般。宮廷上的舊日同僚見了他,態度都相當冷淡,只有親王們顯得“無比親切”,這詞兒是他受寵若驚時脫口講出來的。說來也不奇怪,一位溫雅謙恭的親王,竟能主動上前同他握手,稱道他是最純粹的旺代黨人,而在他的印象裡,這位親王對他只能耳聞,並不認識。高貴的親王儘管給予他無尚榮光,但是沒有一個問起他損失了多少財產,他慷慨捐助給天主教軍隊多少金錢。伯爵這才發現,他原來是自己掏錢作戰的,但現今也悔之無及了。
召見臨近結束,伯爵認為機不可失,想探探口風,便婉轉地提了一句自己的家境。國王一聽,便敞心大笑;凡是聽到充滿智慧的話,他總覺得開心;笑罷又回敬一句戲言,可是要知道,一句謔語,出自王上之口,聽似溫和,卻比嚴厲訓斥還要可怕。這時,一位心腹近臣忙走上前來,講了一句話,既含蓄又有禮貌,向計較錢財的旺代黨人暗示,現在還不是同主子清賬的時候,要是細查起來,有的賬比伯爵的拖得更久,簡直成了大革命的史料。
顯貴重臣在王族面前,恭恭敬敬地圍成半圓。伯爵不聲不響地往外移,小心地把住佩劍,在瘦弱枯乾的腿縫中穿行,好不容易抽開身,透過王宮庭院,登上停在宮門外面的馬車。伯爵還是一副老式貴族的派頭,脾氣倔強得很,念念不忘同盟之戰與巷戰①的時代,因此一上馬車,就不顧招災惹禍,大聲抱怨朝廷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