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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刻,齋門被一雙軟白粉膩的手推開,溫黃的暖光撲面而來,傾灑在修亦的面上,他睜著滿是褶皺的眼皮,不可置信的瞧著橙黃光暈裡的少女。
少女隨意撐著一把梅染色花鳥油紙傘,烏黑秀麗的青絲披在窄圓的肩頭,緗裙上繡著緋色的碎花,小巧的繡履上盛開著點點海棠,她微微歪著腦袋笑看他,「小沙彌!」
修亦屏著呼吸,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她,而她好似融進了身後斑斕的煙霞中,又近又遠。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再想不起其他,眼中只能裝滿看到的一切。
霓虹,朝光,細雨,她的笑。
時光好似停滯在了這一方小小的竹齋。
旭妍收起了傘,嘟囔著丹唇,用不滿掩飾著自己的歡喜,「都下雨了還來山上,我的繡鞋都濕啦!」
修亦看著十四歲尚且稚嫩的旭妍,只要她一個不樂意,他便下意識哄道:「那下山我給你烘乾好不好?」
蒼老的聲音溫和又低啞,那是歲月磨礪之後留下的痕跡,卻帶著一絲手足無措的討好。
修亦鼻尖一酸,試探的伸出手想要觸控她,待看得自己那即便只需禮佛施福的手,卻也布滿了皺紋,同她年輕的身體猶如隔開了一道天塹。
他瑟縮的將手伸回,酸楚的抿唇對她笑,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的往下掉。
她活在記憶裡,依舊年少鮮亮,而他,人至暮年,早已垂垂老矣。
旭妍慌亂的眨著眼睛,不解地道:「小沙彌你怎麼哭了?」說著便蹲在了他的面前,仰著頭看向他。
修亦拭去了淚,一顆心酸澀得泛疼,看她擔心的模樣,明知道自己只是彌留之際的一點美好念想,卻還是忍不住問她,「你過得還好嗎?」
她死在了仰光郡主出嫁後的第一年,小八十的壽宴沒過兩年,而後頑疾難消,便撒手人寰。後來他才知道,旭妍的身體已經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死的時候是個艷陽天,終於不再是她討厭的下雨天了。而那個男人,陪著她走過了人生最後一段旅程,在南山陵園裡立了一個無名無姓的墓碑,同她遙遙相望
「仰光郡主過得很好,再過一年,就能做曾祖母了。」修亦說一些開心的話給她聽。
旭妍好似聽懂了一般,她甜糯的少女音帶著溫柔的憐惜,「那你呢,你過得好嗎?」
修亦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他緊緊握住旭妍的手,又怕她疼,下意識的又鬆開一些,道:「不好。」已經有三十七年沒有見到你了。很想你,卻見不到你。
旭妍緘默,她伸出手摸了摸修亦光溜溜的腦袋,下一瞬,修亦卻發現自己的面板在慢慢變化,皺紋被撫平,暗淡的膚色變得白皙,就連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
他驚異於自己的變化,旭妍卻牽起他的手,嬌俏地道:「帶你去玩好不好?」說著便拉起年輕的修亦走出了竹齋。
三月的雨初歇,天邊的霓虹低垂在不遠處的浮屠塔旁,修亦看著重新變成小樹苗的橘子樹,還有身旁帶著他在山林間奔跑的少女,光影掠過少女的裙擺,被他們甩在身後,旭妍大笑,歡騰得如林間小鹿,他跟著她一起笑,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時
諸德圓滿、諸惡寂滅
佛子岑空長老於永延十二年圓寂,伽藍寺裊裊香火,千佛誦經,伽藍山下更是湧來大鄴各地善男信女為佛子送行,聲勢浩大不同凡響。
佛子於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幻化的舍利被妥善安置於浮屠塔內的佛龕中。可卻在當日便發生了一樁怪事,入夜之時,佛塔裡佛光四溢,監院帶著一眾長老進入浮屠塔,卻見岑空佛子的舍利子化作了灰燼。
而後乾坤逆轉,時空倒序。誦經聲將祈禱與祝福,善念與遺憾帶回了承立二十二年。
落霞乍續,晚風舒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