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與檀香(十)(第1/3 頁)
慕聲回來時, 兩棵青桐樹下都已坐滿了人。
端陽帝姬抱著柳拂衣,真的瞪著一雙帶著黑眼圈的眼睛,充滿愛意地守著他。見到他來, 眼裡的睏意瞬間變成警醒, 滿臉都寫著“你不要對我柳大哥怎樣!”
慕聲懶得搭理她,轉而朝另一棵青桐樹走去。樹下蜷縮著睡了個少女, 身上的外裳都睡掉了也不知道。
他冷眼一瞧,見凌妙妙雙眉緊緊蹙著,不知在做什麼夢,顯然睡得很不安穩。
夜裡氣溫極低,不太適宜露宿,像她們這些從未經歷風霜的嬌花,這樣睡一覺, 很可能睡出病來。
凌妙妙……他蹙眉,都說不要貿然跟來,這人居然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一個路痴, 不知是怎麼奇蹟般走對了那麼一長段複雜的路找到了他們。
荒郊野地, 倒頭就睡……
慕瑤已經輕手輕腳地到什麼時候柳拂衣那邊去了, 不知道在跟端陽交涉些什麼。
慕聲遠遠地看著姐姐充滿愛意地拿帕子為柳拂衣擦臉,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順手撿起了地上的外裳,蓋回了凌妙妙身上, 又在不遠處堆了幾根柴火, 生起了火堆。
女孩的眼淚簌簌而下, 不知夢到怎樣的傷心事:“娘……”
慕聲一怔。
印象中,太倉只見郡守, 不見郡守夫人, 郡守多年連續絃也沒有, 家裡冷冷清清。
凌妙妙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也沒有孃親照拂。
他驟然升起一股同命相憐之感,眉宇間的神色柔和下來,宛如在這安靜的夜裡,連內心深處的孤獨也可共享。
“娘……”
“別叫我娘!”一棍子抽在男孩細細的蝴蝶骨上,背上打出了一道紫紅的印子,“都怪你,都怨你,要不是你,我們娘倆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眸中含的是西子湖迷濛的水色,唇上的胭脂,是天邊綺麗的晚霞。
還是她,美豔無雙的那個她,卻死死地、怨毒地瞪著他:“明日要去哪裡,記得了嗎?”
將所有淚水咽回喉嚨,他點了點頭。
“好孩子。”她揉著他的腦袋,眸中尖銳的恨意如箭,“那個男人是我們家的仇人,殺了他,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我們才能有路可走。”
她嗬嗬地笑著,表情凝重了片刻如,轉瞬卻哭起來,抱著他,溫熱眼淚灌入他衣領裡,“小笙兒,娘不是有意打你的。天上地下,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
他黑葡萄般的眼裡倒映出院中篝火,燒的漆黑的紙錢殘骸,猶如幾隻黑翅膀的蝴蝶。
男孩的黑髮齊齊落在肩上。
他眼裡只是迷茫,末了,染上一層恨意。
是了,殺了他,殺了她的仇人,但凡她要做的,他都會替她去做,讓她難過的人,他一個也不留。
記得離開無方鎮的那一日,天很涼。
她的淚是繁星墜落天際,一顆又一顆,伴隨著雨水不住滑落。她的臉色如此蒼白,手心沒有一絲溫度。
他的膝蓋泡在水窪裡,早已沒有知覺,盯著泥人一樣跪在前面的她,開始遊神數她的睫毛,一根,兩根,三根……
她晃了一下,唇色蒼白得嚇人,他嚇了一跳,數到哪裡也便忘了。
那樣的瓢潑大雨,橋頭上的石獅子的面容都隱沒在白霧之中,大門吱呀開了條縫,裡面的人提著厚重的石榴紅裙襬,斜斜撐著傘:
“容娘,你跪也沒有用。我給過你面子,可你得罪的是什麼樣的客人?”
那道尖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聲音帶著一股溼冷的埋怨,“我早告訴過你,他留著是個禍害,你就是不聽……”
她抬起頭,雨水打在她光潔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