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1/5 頁)
手頭有幾個錢能當鐵路股東的百姓,有幾個心甘情願去頂“亂黨”罪名的?“亂黨,可是要砍腦殼的!”趙爾豐用夾生的川話咕噥了一聲。他笑了,眼前局面,自己雖無退路,百姓或還有退路,他對田徵葵悶哼一聲。
田徵葵回頭,就等趙總督向下一揮手,他便扣動扳機,率眾清兵開槍。誰知總督手是揮了,卻是向上。田徵葵想了一陣,才明白過來,趙總督,事到如今,你還想網開一面?他便將瞄準眼前那青年的槍口重又抬高一寸,瞄準了青年頭頂那一方天空,只見那青年也跟著舉頭望天。這一夜,督府衙門前原本還見星見月的天,到了此時,變得黑糊糊的,秋風也見冷,捎帶來川西壩子剛打過穀子的田野的泥腥味,一潑秋雨眼看要落下來。田徵葵望著對面那雙在燭火下閃爍的實在太過年輕的眼睛,暗笑一聲:“娃娃,你怕還不曉得,老子這槍口抬高一寸,對你娃意味著什麼?上一回想逮你叫那老叫花子擋了橫,放了你一條生路,今夜裡,要逃生,快快轉身逃吧!”
田徵葵一扣扳機,手槍聲響起。緊接著,一片長槍聲響應。請願百姓一陣騷亂。盧魁先站在曾丕農身邊,今夜以川漢鐵路合川股東代表身份,舉著光緒牌位來督府衙門前“請願”,十八歲的盧魁先早已視死如歸。可是他卻不知道,一秒鐘前,他剛經歷了平生頭一次出生入死。
請願百姓發現,當先的那黑衣大漢與他身邊的那個青年,一震之下,並未挪動身形,他們也全都站定了。痛哭聲再起,九名被誘捕的保路同志的名字,再次由黑衣大漢與追隨其後的青年喊起,請願者壯起膽子,亮出嗓門,齊聲高喊:“還我保路同志!蒲殿俊、羅綸、顏楷、張瀾,鄧孝可、胡嶸,還我保路舉人江三乘、葉秉誠、王銘新!”
盧魁先喊著聽著,忽然覺得臉上有溼漉漉、涼絲絲的東西流淌,這一年,川西壩子秋天的頭一潑雨是在七月十五之夜無聲無息落下來的。
田徵葵再次回頭,只見趙爾豐苦笑搖頭後,再次揮手。這一回,是果斷地由上朝下揮手。田徵葵痛快地低罵一聲:“那年子,山西省,你命我一口氣斬下七十個逃兵腦殼,你眼皮也不眨一下。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哇,我的趙總督趙大人!”話音未落,他已轉過身,扣動扳機。
聽得槍響,盧魁先本能一驚,左顧右盼,望著左右手兩塊牌位碎片,一時分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廣場中,無數光緒牌位被擊碎,燭火被擊滅,香燭被擊斷,血光四濺。群眾驚呼逃散。連響的槍聲中,緊抱成團的三個學生突然炸裂,第一個反應的依舊是劉德奎,一聲高叫,人已反向跑開。第二個反應的還是石二,早已拔刀在手,一聲悶吼,向前躥出,撲向田徵葵。田徵葵槍口一移,指向石二,就見石小二捂了*的右臂,刀交左手,不改直撲的勢頭。樂大年本已被裹入四散逃亡的人群,一扭頭,發現盧魁先直立不動,趕緊跑回,卻被逃亡者撞倒。回頭再看時,曾丕農已經捂著胸口,鮮血噴湧而出,他仍死死地靠定斷頭柱,不讓自己倒下。
盧魁先叫道:“曾丕農同志!”曾丕農強抬起一隻手,指著盧魁先身後,盧魁先看懂了,那是命他“快撤”!
盧魁先大叫。他發現,聽不見自己的叫聲。突發的大屠殺,令自己似乎又回到小時候失語的狀態。
總督府前大街槍聲一片,罵聲此起彼伏響徹斷頭臺上下:“趙屠夫!”
從此,趙爾豐得了這個綽號。就像當年曾國藩因“就地正法”實施得太徹底得了個“曾剃頭”的綽號。不同的是,趙爾豐的“就地正法”搞錯了年代,所以,他雖然與曾國藩同樣載入史冊,曾國藩被稱作“曾文正公”,而他卻被稱為“趙屠夫”。
川人省城督府衙門前的保路請願演變成“成都血案”,“被殺害登記如冊者達32人,遭槍傷及被巡防軍驅趕、踐踏受傷者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