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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錯過關山月一絲一毫洩露的不穩,沒有錯過她死死握緊的雙手,沒有錯過她幾乎嵌進肉裡的指甲。
他比關山月更痛。
那些漫長的歲月裡,關山月是怎麼獨自支撐著走過來的?
他的阿月——
到底有多痛啊。
周佞唇瓣輕顫。
神造世人,卻只憑腐朽塑就關山月,而她偏生頑骨,翻轉庸俗渾噩,直至暮色掩蓋,才洩出底下三分荒涼。
她死命壓抑著的、在心底叫囂著的片片好像都在說——
你看,神明從不愛我。
關山月在一片死寂中偏頭望窗,她落下最後一句,極輕,可彎彎繞繞卻滿沾自嘲:
「如果當年死的那個是我——當年該死的那個,分明是我。」
你聽,那是腦內名為理智的弦被崩斷的聲音。
關山月不喜歡黑夜。
渾濁與阻滯照徹的另一個她,總是在每一個荒誕的夢境裡急促地渴求氧氣,想去平息戰慄。
渾濁得像一盞冷霧燈,在桌上瑩瑩地亮,火一燒——
便要引飛蛾,去前赴後繼地尋死。
第四十四章 「周佞。」關山月附耳,「……
後來,魏舒雲是被匆匆趕來的元皓送回去的。
關山月自始至終都沒有下車,她只是在一片寂靜中靠著車背闔眼,直到到魏舒雲抽泣著走後,都沒有睜開過雙眼。
磅礴大雨漸漸收小,殘留的雨水順著車頂流下敲打著車窗的脊背,最後滴落在龜裂的土地上,將裂痕填滿。
滴答,滴答。
敲著單調的跫音。
周佞就這麼在車裡靜靜地陪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周佞輕微伸手、想拿薄毯去給人披上的時候,身後終於傳來了一聲淡淡:
「周佞。」
關山月輕聲。
周佞抿唇,他僵直著背,婆娑的樹影在刺籠般晦暗的穹蒼下窺入車窗,映在他的半面:
「怎麼了?」
關山月睜眼,眸底無波無瀾,一片清明,她兀地扯出個淡笑,抬眼看人,開口:
「剛給你免費現場直播了那麼大一場好戲,你是不是——該給我點利息了?」
周佞微微抬頭,透過後視鏡對上身後關山月的雙眼,烏雲被撥開,露出底下被大雨沖淡成微弱的墨色星月印記:
「你想要什麼?」
關山月定定看人一眼,幾分不易察覺的疲倦被不輕不重地渲染在眉梢,像是染上了潮:
「你家藏酒不少——」
她一頓,在周佞那眼底驟然炸開的濃墨中笑了,停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去續:
「我為剛剛收點利息,你請我去喝一杯唄。」
耳邊像是颳起了忽來掠疾的風,周佞耳膜嗡嗡作響,一瞬的喜色還沒完全湧上,他的心卻又在瞬間完全沉了下去。
不對勁。
關山月不對勁。
身後的關山月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不語。
四目相對半晌,周佞平靜地收回視線,他什麼也沒說,只應了一聲好,而後一腳油門。
疾馳的汽車似乎是要劃破寂靜的夜。
輕微的一聲響在寂靜的別墅中響起,大廳只點了盞昏黃的風,斜斜地照射在吧檯那兩人的臉龐上。
那是紅酒瓶塞被拔出的聲音。
周佞緩緩地將珍藏的紅酒倒入醒酒器中,深紅色的液體徐徐,清晰地在他眼底倒映著。
而坐在吧檯另一邊的關山月看人許久,兀地開口打破沉默,她懶懶地睨了眼紅酒瓶上的字,是輕笑:
「……羅曼尼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