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覆(六十)留不住(第1/3 頁)
皇帝的眼角眉梢皆是如刀刃般雪亮的冷意,語調高揚裡似乎帶了情意沉浮:「李巖!她在時不曾有半點虧待於你!你如今一再談論一個死去的人,半點敬意也沒有了麼!」
李巖目色一閃:「她是不曾虧待過我,可若不是當年我才十歲,你能放過我?若不是阿瑤生的有幾分似她,又怎麼會被你不折手段弄進宮,最後死的那麼慘!」
他揚首輕輕吐納了一個輪迴,再側目時又是一派悠然:「李彧啊李彧,連你的生母都盼著你不得好死,這世上你還尋的出幾個肯真心為你的人了?」
「你有臣民千千萬,後宮佳麗三千人。可你還想得出任何一個肯為你的前程分擔一絲一毫重擔與兇險的人麼?」
皇帝薄唇緊緊抿了抿,極力維持的傲然裡已然有了破碎之勢:「朕是天下之主,自當是朕為臣民與社稷犧牲!你懂什麼!」
「哦?」李巖淡淡含笑地在他身畔踱著步:「這些年的無數個夜晚,你可曾夢見過她,夢見她為你擋劍的毫不猶豫?夢見她隨你南征北戰?夢見過她大著肚子即將臨盆的樣子?」
且憫且嘆,每一聲都是利劍直刺,「這樣人上人的孤寂滋味是你曾經的得意,後來也漸漸變成了單刃劍了吧?」
燻球裡的青煙似濃霧傾倒,成了一張薄薄的輕紗遮蔽在眾人的面前。
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是目光落在他團福紋暗青色袍子上,便見金線盤起的紋路不知為何有了水波的浮動,一陣一陣,一圈一圈,似漣漪隨風而動,漾起細碎的、扎人瞳仁的短芒。
細看之下,才發現,原來他緊緊攥著交椅扶手的手用力到微微顫抖:「朕身為天子,承擔孤寂是必然,安享太平富貴的楚王自然不會懂。」
李巖輕輕嘖嘖了兩聲,聲音卻如冷石碎裂後的如刃鋒利,穿破了陰翳,凌空而來:「皇兄不以為這就是報應麼?髮妻嫡子被你捨棄了,也註定了白氏的取而代之會讓你所有的子嗣都留不住!」
「留不住啊……」
缸子裡的碎冰盡數化去,最後一抹清涼在陡然驚起的怒火裡散盡,空氣又漸漸變得滯悶起來。風彷彿凝起了被雨水衝散的血腥氣,掠過火把的炙熱撲進殿中,撲向每一個人的面孔。
「你放肆!放肆!朕的事豈是你們這些人可以議論的!」皇帝如受重擊,重重跌坐在交椅裡,連聲音也彷彿沾染了被烈火炙烤過的,帶了不屬於這個時節的乾澀與血腥氣,是粗啞而沉落的:「怎麼,楚王今時今日就是為了來教朕怎麼為君、為夫麼?」
李巖一笑:「臣豈敢啊!」
微頓了片刻,目色往沈禎身上落了落,又低聲道:「我知道,你就是在等這一刻呢!」
皇帝一怔,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立時暴起,驚與怒在他的話音裡有了深刻的剪影:「倒真是一直小看了你!」
李巖輕輕往空氣裡嗅了嗅,微眯而含笑的神色,似乎很享受這樣滯悶而腥氣的氣息:「聞見了麼,那麼重的血腥氣,你說,到底是你的人贏了,還是我的人贏了!」
白日的喧囂被夜色與肅殺徹底掩映,漫天星光與亭臺樓閣間的燈火交相輝映,將宮殿的連綿屋脊映出若影若現的飛翹輪廓,本該是美麗而悠遠的,此刻卻似巨獸重傷蟄伏姿態,無法叫人生出意態閒閒的散漫來。
皇帝的目光緩緩自太后、沈禎、秦宵的面上掠過,最後落在了殿外的棕褐色鎧甲上。
語音由艱澀慢慢趨於平靜,唇角的微掀裡勾起寡淡的弧度:「看來,朕的身側除了趙集,還有你的眼睛啊!那就拭目以待,最後究竟誰能活著見到明日的陽光了。」
楊修緊握著長戟,警惕的盯著任何一個靠近過去的人。
太后撥弄珠子的動作平緩而鎮定,恍惚的光線也催不動她面上任何一絲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