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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漪瀾繼續道:「公主可還記得學畫的初衷?」
當然記得,怎麼會忘?
董婕妤週年祭,懷真看到香案前供奉的亡母畫像栩栩如生,彷彿看到了母妃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由潸然淚下。回來的路上她便想著找畫師再畫一幅掛到寢閣,尋訪時卻得知畫師已不在人世,只得另尋高人。
可董婕妤生前恃寵而驕目中無人,在宮中樹敵頗多,懷真又與皇帝交惡,即便她能出高價,卻也找不到合適的畫師。因為見過董婕妤生前芳容的畫師並不多,能畫得傳神逼真的更是少之又少。
懷真便在那時知道崔晏的,傳聞他畫技高超,最擅仕女圖,筆下人物傳神凝練惟妙惟肖,但他並非普通學子,而是來京求學的藩王世子。
像所有民間俗套故事的開頭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女,仗著身份去向恃才傲物的年輕畫師求畫,屢屢碰壁卻不屈不撓,最終她的心意感動了崔晏,表示願意相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公主若真思念母親,為何不親自為她畫像?這世間難道能有人比您更熟悉她的姿容?在下雖不才,卻願傾囊相授。您很快就會發現,借筆墨以寫天地萬物是多麼有趣的事。」崔晏循循善誘道。
繪畫有六法,以氣韻生動為首。1但氣是無形的,又是自由的,所以能入於無間,因此一幅畫作便是一個無間世界。
若能醉心於其間,便可超脫世俗忘卻煩惱。懷真師從崔晏學畫後,彷彿變了一個人,她將內心的迷惘、戾氣、悲傷和憤恨全都傾注於畫筆下,繪出的是想像中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她與崔晏的相識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
「記得又如何?萬事萬物不會永恆不變的,你明白嗎?蕭姐姐!」她望著燭光下蕭漪瀾溫柔明媚的臉容,刻意將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
於她而言,一切都變了,不過身邊人卻都無知無覺。
這是懷真回來的第一天,她不太敢入睡,唯恐醒來發現是大夢一場。後來實在熬不住,還是昏沉沉睡了過去。
盛夏時節,屋中卸了窗扇,以紗幕隔絕蚊蟲,日光從羅帷間照進來,直到漫過她光裸的足踝時,她才從暖融融的夢裡醒了過來。謝天謝地,睜眼看到的是溫暖和陽光,而不是冰冷黑暗的墓室,活著真好!
姮娘聽到響動進來侍候她更衣,稟報說長秋宮派人傳話,今日有要事,妃嬪貴主和外命婦將匯聚一堂,請她莫要缺席。
懷真表現得很踴躍,盥洗更衣畢便帶著蕭漪瀾和姮娘素娥往長秋宮走去。春和宮與長秋宮之間有三道門,建寧門、承光門和廣安門。
步出廣安門後,長秋宮便遙遙可望。
懷真就在這時看到了謝珺,他頭戴黑色幞頭,著一襲松花綠袍,腰束石青色革帶,正躬身同幾名女眷作別,看樣子應該是蕭夫人及其親眷。
懷真心頭震顫,怔怔望著三丈開外那個茂蘭修竹般的少年身影,一時竟似忘了呼吸。
前世種種,如浮光掠影般,從眼前一幕幕閃過。
初見時的約法三章,成親後的相敬如賓,及至多年後的相濡以沫,可一切都抵不過有心之人的挑撥離間,終究是因為他們緣分尚淺福澤太薄。
承安二十一年夏,遠赴西域和親的元嘉長公主歸朝。皇后在長秋宮壽安殿設宴接風,令命婦等作陪。
十八歲的謝珺親送母親於廣安門外,正欲離開時卻感到一股奇怪的目光。
他轉過頭,看到一個纖薄嬌小的垂髫少女,插金雀釵,戴鬧娥撲花冠,著輕粉蔓草蝴蝶金紋薄衫,系六幅海棠水紋羅裙,模樣雖略顯稚嫩,但一雙水杏眼卻柔情百轉動人心魄。
看她的打扮應該尚未及笄,可她的眼神……卻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