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疑竇真假難孰(上)(第1/2 頁)
雨水所灌溉之處不是陰冷就是潮溼,這是西關的常態,而春風拂柳的雍州已經滋養出一片新綠。
前朝尚雅,大魏亦如此,此時又近花朝節,集市遍佈梨花柳枝,彩燈結帶,最熱鬧要數庸都街西華巷,大小各依的攤子沿街成兩行,處處瀰漫著花酒香味。
少年深吸了口氣,在花與酒的氣味之外,有一股濃濃的肉湯辣味,對街的夥計新撈出一碗臊子面,再滷上熱湯辣油,在雨後清朦中馥郁誘人,一碗下肚,滿嘴油湯,渾身上下暖乎乎的。
少年抿了抿嘴,他實在太餓了,自始平逃難,東渡雍州,已經過了七八日不止。他摸了摸身上的衣帶華服,從袖兜裡掏出一枚金鑲玉雀紋佩,這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掌櫃,您看看這個。”他把玉佩遞過去,“這是汝南的安襄黃玉,色澤如赤金,質地如鵝膩,能否當得五十兩銀子?”
陸掌櫃拿來仔細打量,移時心波洶湧,雞皮疙瘩旋即驟起。他驀然抬眼,面前這個人衣帶榮華,髮鬢蓬散,渾身一股英挺之氣,與印象中那位紈絝公子哥兒大相徑庭。
默然鬆了口氣,淡淡的回笑:“這是自然,公子稍等,我這就去裡間給公子開銀子。”
貢臺上香火如蓮,一絲絲撥落入案,空中青煙嫋嫋,香味撲朔朦朧,忽然少年身體打了個激靈,香裡有迷藥!
少年向外疾步行去,身子卻已是踉蹌欲倒,尚未有所掙扎,就被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拖進暗室,麻繩緊縛雙臂,他愈發喘不上氣,彷彿整個人被投斃在了深潭之中,耳邊一片嗡鳴。
暗室燭火微亮,一箇中年男子正揣金絲手爐眯量他,鼻中緩緩喘氣,“玉佩是他拿給你的?”
“是。”陸掌櫃揣著手站在那人一旁,點頭哈腰道,“這是始平孟氏的通關文牒,不是八大舫的人都不知數,這人必是假冒無疑,只是……這玉佩為何會平白無故落他手裡?”
八大舫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八大財閥世家,以安陽石氏為首,囊括平陽沈氏、洛陽梁氏、隴西霍氏、冀州崔氏、燕京郭氏、太原李氏和蘭陵謝氏。然而一晃數年,輝煌凋零,盛況垂危,若非局勢改弦更張,但憑始平孟氏那樣的跳樑小醜,又怎上得檯面。
潘鴻章抬指虛虛地掩住唇咳了幾聲,石氏與梁氏素來不睦,宿敵之間,更沒有拿著本家之物到對家的當鋪典當的道理。
孟氏子的玉佩在此人之手,那孟氏子的死因必然與他難逃干係。
潘鴻章聽著他的動靜像是醒了,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少年,“叫什麼名字?”
少年額角浸汗,眼珠如深沉的枯井,卻並未有所畏驚懼,“齊……齊驍。”
“玉佩你哪兒來的?”
“撿來的。”
潘鴻章抹嘴一笑,“你怎麼撿來的?你又和孟家公子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穿他的衣服?”
齊驍閉了閉眼,胸口迅速地跳動起來,思緒在腦海裡盤旋良久,始終沒法落個答案。
“你不要告訴我這衣服是你的,這是烏孫鼠皮絨的特製貢錦,經手的賬目皆記於冊,何時何地買的、什麼紋樣一查便知,你抵不了賴。”
齊驍緩緩抬起頭,目光謹慎地落在潘鴻章的靴子上,“我……我是從始平逃難來的。”
“逃什麼難?”潘鴻章靠向椅背,打量著手背,“我可沒聽說過始平近數月裡有鬧過饑荒、水患和旱災的吶。”
齊驍呼吸一滯,指尖冰涼。
猶豫良久,齊驍還是垂睫看地,“陳倉自入冬來雨雪未見,新種下的黍米芽都旱死了,我跟母親本想逃荒到始平,但是她半道就餓死了。”
齊驍遲懨懨的吞口吐沫,眼珠一直左右移轉,“那玉佩是我在死人身上撿的,衣服也是我扒的,我就是一時見財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