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4/4 頁)
好一會兒,他閉著眼就那樣坐著,好像在打盹,又好像在想事。當他重新睜開眼睛後,他的視力似乎一下變盲,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聚焦,然後他便看見了那些向他這邊指指點點並不斷張望的一群學生,也看見了站在人群中那個戴著黑邊眼鏡、激動地講著話的男生。
又有幾個學生互相推搡著來到離李重有二十來米的地方站住了。他們仔細觀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傳說中的怪物,並擺出一副隨時準備逃走的姿勢。一陣更大的笑聲從還在休息的學生中傳來,也包括那個剛剛逃走的男生。
李重看著他們,一側的臉上出現了一陣急促的痙攣,眼睛裡已空無它物。他繼續呆坐了一會兒,然後就慢慢站了起來。他吃力地挪著雙腿,一步一步走向仍臥在一邊休息的母牛。
當他重新給母牛套上犁具,和拉墒的孩子又重新回到那塊沒有整完的麥地之後,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李重在向那個身軀龐大的母牛發出喝令時,聲音裡出現了劈裂和尖銳的東西。黑母牛好像被主人陌生的聲音驚亂了神志,無論是李重揮動的鞭子還是拉墒孩子的喊叫都不能再讓她走出直線。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衝去,身後的犁劃出來的溝壟全部走了樣——它們不再整齊和賞心悅目,而像是地震後出現的廢墟,歪七扭八,亂糟遭一片,已經分不出任何一條壟了。臉色慘白的李重拼命甩著鞭子,更加尖利和刺耳的聲音迴響在熾熱的午後空氣裡,充滿了暴躁和絕望。拉墒的男孩兒終於被嚇壞了,他丟下拉墒的繩子哭著跑開了。沒了人拉墒,李重依舊固執地喝令著母牛向前走,可是那牲畜卻已經快要走到旁邊還沒收割的麥地裡去了。
沒過多久,村長急匆匆地趕來了。顯然他聽說了什麼。
“嗨,你沒事吧?” 他用手向正朝他的方向走過來的李重比劃著,一邊仔細盯看那個辦事從來都讓他最放心的聾子扶犁手。
李重就像沒看見村長的到來一樣,只是把鞭子在母牛頭上甩得更響。村長髮楞地看著眼前不可置信的一切。此時的李重一手扶犁,一手掄鞭,憤怒而果斷地發著喝令,猶如一個正在發出破釜沉式進攻令的將軍。不斷受到驚嚇的黑母牛急速地喘著粗氣,拖著巨大的身軀不得不在亂成一片的地裡小跑起來。她粗粗的喘氣聲裡出現了哨音一樣的東西,聽上去象在哭泣。。
像木偶一樣站在地邊的村長,看著又向前衝去的李重和牛,再也認不出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可惜呵,他瘋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走遠的人和牛,然後轉身離開了。
天色不早了,學生們早已經收工回村了。天上又重現了象被岩漿噴灑過的殷紅絢爛的雲霞。望不到邊的麥地裡只剩下了李重和黑母牛。
當夕陽的最後一個亮點瞬間消失在西邊的楊樹林後面,天與地的區別已變得似有似無,一切都迅速地溶進了黑紫色的夜幕裡。又餓又累的母牛早已失去了耐性,頻繁地用蹄子重重地刨著地,並哞哞地哀叫著。那叫聲在黑暗的農田裡像是在向蒼天求助著什麼。李重已經抽完了第五袋煙。他呆坐在犁把上,一動不動,全身眼看就要被黑暗吞沒了。
就在這時,一個瘦高的人影出現在村口通往田間的路上。那影子一搖一晃地慢慢移動著,循著母牛的叫聲一步步向李重這邊走來。李重的老婆蓮芯第一次到地裡來尋找她遲歸的丈夫。今天他比平時回家的鐘點晚了太多,太多。
“老頭子——”尖細的聲音在空曠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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